事实上,在接纳石嘉信作为室友时,他意外得知自己的一个好友季棠棠,就是有掌铃资格的盛家后人,可惜的是,季棠棠嫁了一个他惹不起的老公、亦即把阎老七的鼻梁打断的岳峰就在他上串下跳表示要“真诚”采访季棠棠时,岳峰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扔出了门,黑口黑脸地告诉他,自己家里,不欢迎讨论这些不愉快的往事。
神棍敢怒不敢言,为表示抗议,整整半年没登这对夫妇的门,但是岳峰根本不在意:神棍原本就是大半年才登门一次的,他还嫌来得太勤快了呢,爱来不来。
好在,石嘉信弥补了这一遗憾:季棠棠的母亲爱上外人,私奔出逃,所以她是个从小就游离于大家族之外的,但石嘉信一直在家族内部长大,谁的性价比更高,一目了然。
……
传说中,死人与活人阴阳相隔,是没法进行“对话”的,想沟通的话,需要中间媒介,而铃音是唯一能够自由穿梭于阴阳二界的声音。
掌铃盛家,有九个不同的支系,每一支系都有一种特殊的铃,共计九种,每一种铃都关联着某一类死亡的方式,譬如客死异乡的,再譬如身首异处的而九种铃中,路铃为首,死人的诉求可以撞响这九种铃之一,响铃声即为铃语。
这铃语,普通人听来,怕是如谛天书,只有各个支系具备掌铃能力的女人才能听懂,换句话说,唯有她们,能感知逝者的未竟之意,久而久之,就衍生出了一门神秘而又古老的营生经常被人请去,安抚逝者的不甘、倾听他们的愤怨,于现世加以化解。
但奇怪的是,这种能力的传承毫无章法,必须是掌铃者头胎生下的女儿才可以。
事隔这么久,神棍讲起来,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必须是头胎,如果第一胎生的是儿子或者第二胎才生女儿,这能力就没了,失传了,也就是说,断代了。”
“还记不记得我早上说,这种神秘的家族,不受什么近亲结婚和断代的制约?我就是想举盛家做例子来着。”
“她们不怕断代,甚至还习以为常,一旦断代,可以随便找一个女人来,哪怕是街边硬绑来的,然后用九种铃传人的血给她换血,这叫蝶变,大概是要帮这女人化茧成蝶的意思吧。”
化茧成蝶还能这么用吗?江炼心头腾起一股凉意。
“九种血,哪怕只输一种血,血型不符,都能死人的吧?何况是九种血混合,把那个女人本身的血给置换掉呢?这还没完,行蝶变的女人和石家的男人一起,又可以生下有掌铃能力的女儿。”
“还有,为什么盛石两家由来相生、一直比邻而居,是因为盛家的女儿,一直是嫁给石家的男人的这个跟水鬼三姓习惯内部联姻很像,但水鬼三姓好歹各个支系的人数多啊,盛家石家,充其量就是个寨子的规模,反复嫁娶生育到最后,那都是近亲了。”
“但我每次跟老石争论、说这种事儿不科学,他都会不耐烦,说什么科学本来就解释不了。”
说到这儿,他怔愣了会,一时接不上,于是看孟千姿:“孟小姐,你有什么补充的吗?”
孟千姿其实对盛家了解的还没神棍多,或者说,她对这家人从来就不感兴趣、也不想深究,所以听来的都是边角,听神棍问起,只是点了点头:“差不多吧,盛家号称能感知死人的怨气、和死人对话当初段太婆在昆仑失踪,我大嬢嬢急得不行,病急乱投医,还找过盛家人呢。”
段文希的事,居然还曾经……惊动过盛家人?
神棍震愕半晌,惊喜非常:“然后呢,怎么弄的?盛家怎么说?”
孟千姿这阵子为了段太婆的事,跟高荆鸿联系频繁,由大嬢嬢口中,知道了不少早年发生过的事儿,见神棍这么热衷,觉得他多半要失望:“不怎么样,雷声大雨点小,排场十足,什么结果都没有,气得我大嬢嬢背后说她们是江湖骗子。”
……
孟千姿对盛家人的定位是“不来往的穷亲戚”,偶尔上门,张口就是圈山要地,不过山鬼也无所谓,山头而已,爱占就占,不探就不探好了。
受人之惠多了,难免嘴软手短,所以,山鬼忽然求告上门,盛家还挺重视的,更何况,山鬼家财丰厚,本就是个大金主。
孟千姿有点不屑:“九种铃中,路铃为首,她们为了表示郑重,还动用了路铃的掌铃人,母女两代,母亲叫盛……什么锦如,女儿盛清屏,当时那个女儿还小呢,十几岁吧,但说什么初承掌铃之力、青出于蓝,各方面的感知力都会更敏锐一点,我大嬢嬢也就同意了。”
“大嬢嬢就依着她们的要求,把我段太婆的贴身物件啊、家里找到的散落的头发啊,总之是,能收集的都收集到了,满怀希望地送过去。”
“结果怎么着,一场折腾,什么都没有,她们的路铃,动都没动。那母女俩还言之凿凿的,说什么两个可能,一是人还活着,只是找不到二是可能故去了,但是没有怨气,所以路铃没感应。这不全是废话么。”
她嘀咕了句:“我看也像江湖骗子。”
这就有点尴尬了,神棍觉得有必要为盛家人说几句话,毕竟他颇有几个朋友,是跟盛家相关的:“孟小姐,你也不能以偏概全,要知道,盛家把铃动叫作怨气撞铃,怨气怨气,未竟之意,撞铃之后产生的铃语,那是死人愤懑的诉求、不甘的……声音,段小姐没有怨气撞铃,说明她……去得还是挺平和的,是吧……”
他觉得有点圆不下去了:死于阎罗之手,还能算去得“挺平和”吗?
神棍随口应了句:“是啊。”
“不甘的诉求?”
“那当然了,”神棍觉得江炼有点奇怪,这么直白的解释都要问个不休,“盛家把这叫怨气撞铃,你想想看,怨气怨气,要是没不甘,哪来的怨气?”
江炼知道神棍还没想到,不止神棍,孟千姿应该也没想到,这两人身在此山中,都对盛家太熟了,反没他这外人看得明白,于是进一步把话挑明:“你们还记不记得,花瑶的巴梅法师解读结绳记事,其中有一句话是,能帮你听到,徘徊在入口的人……不甘的声音。”
他半张着嘴,半晌才结结巴巴:“这……这怎么能一样呢?”
“不一样吗?”江炼反觉得越想越像,“徘徊在入口,什么入口?阳间到阴间,也是有个入口的吧?”
“因为心有不甘、余愿未了,所以在入口处徘徊逡巡,希望自己的冤屈或者诉求,能被人听到,进而化解。”
“还有,段太婆去找龙骨,说是点燃龙骨,可以照见来生,我们问阎罗时,他却说他也说不清,只知道是条入口你如果把这两个回答结合起来看,点燃龙骨,照见的就是来生入口。”
“可什么是来生呢?真有来生的话,人死之后的状态,不就是来生的前奏吗?心无挂碍的,走入来生心有不甘的,徘徊在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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