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炼倒没惦记着,那些日子忙丧礼忙的,箱子这事,的确已经暂时退居其次了。
……
车窗上传来笃笃的叩敲声。
江炼抹下眼罩,看车侧站着的人,唇角不觉弯起。
大礼来了。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神棍耷拉着脑袋,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看来,这礼,不如人愿。
江炼打开车门,笑着招呼他:“上车吧。”
车上公路,江炼先寒暄些不相关的:“干嘛不让我去机场接?自己坐大巴车,多累啊。”
神棍嘟嚷:“不好,山鬼的安排,全是飞机啦、星级酒店啦,太脱离群众了,我还是喜欢自己排队、买票、挤车,自在,接地气儿。”
江炼揶揄他:“穷人乍富,还不习惯了?”
又问了句:“孟小姐把我的联系方式给的你?”
神棍说:“不是啊,柳冠国给的。”
说到这儿,忍不住抱怨:“山鬼的办事效率,也没想象中那么高嘛。查个联系方式,查那么久。”
那天在云梦峰,他拍桌子瞪眼地说要找小炼炼,最不济也得找到联系方式,柳冠国屁股离了座位,说了句:“我去拿。”
神棍奇道:“你有?”
短短两个字,竟把柳冠国问愣了,他坐回座位,矢口否认:“没有没有,口误,我原本想说的是,我去安排人找。这个……查人嘛,得要时间的。”
神棍说:“那你去安排啊,还坐着干嘛?”
这一安排,就安排到了半夜,否则,他也不至于那么晚发短信给江炼。
江炼觉得奇怪,柳冠国本不用这么费事的,干嘛不朝孟千姿要呢?就算他没有孟千姿的联系方式,也可以通过孟劲松啊……
不过这都是小事,他有更关心的:“说说看吧,你都有什么重大进展?又凭什么说咱们两个要找的,是同一口箱子。”
终于说到正题了,神棍叹了口气,把自己如何去十头寨请教巴梅法师、又何在复印机上发现了况美盈的画,以及七根凶简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江炼听得头皮一再发麻,胳膊上数度汗毛立起,本来都已经到老宅门边了,为了不打断神棍叙述的节奏,他又径直拐弯,绕着老宅反复兜圈。
原本,他的设想是:人像有了,箱子的样子也有了,可以想办法在各个渠道寻物寻人虽说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希望有点渺茫,但只要赏格提得高点,没准可行。
但神棍的发现,直接让整件事跨进了一大步:阎老七和阎罗!
他稳了稳心神,把车子开进大门:“你说再把关键的查出来,就是查阎罗吧?”
神棍看了他一眼:“你兴奋成这样干什么?”
江炼笑:“这么大进展,还不值得兴奋吗?”
神棍正色说了句:“小炼炼,我们确认了双方找的是同一只箱子之后,你的眼光,就不能只停留在况美盈的病上了。你得有全局观念,这整件事,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得多了。”
况美盈得了江炼吩咐,早在会客厅里等着了,见两人进来,赶紧起身,神棍还没来得及跟她打招呼,目光忽的被桌上的物件吸引了开去。
他失声惊叫:“箱子,你找到箱子了?”
桌上,有一口跟贴神眼所画一模一样的箱子,那花纹,那正面的凤鸟,那长宽……
神棍突然就迈不动步子了。
江炼一句话让他恢复如常:“别想太多,3打印。”
好吧,有模型总比没模型强,神棍小跑着凑上去看,忽然又想到什么,问况美盈:“你的血……真的是,翻沸的?”
况美盈一怔,旋即点头,还伸手去抓桌上的水果刀,似是想当面印证,江炼说了句:“割起来怪疼的,这个就不用佐证了吧,是真的。”
神棍经他提醒才反应过来:“不用不用,我就是确认一下。”
说到这儿,忍不住上下打量起况美盈,况美盈被他看得发窘,有点手足无措,江炼给她解围:“你先出去吧,我们这儿要聊点事。”
候着况美盈离开,他才说了句:“我和她认识也有十几年了,截止目前,除了血,她没什么特别的,再看也白搭。”
神棍悻悻在沙发上坐下。
江炼单刀直入:“找阎罗,是不是不太顺?”
神棍没有回答,他把那口模型箱子翻了个面,让江炼看凤鸟和凰鸟的首尾相衔处,那儿,有一道比其他刻凹处都更深的沟槽。
又翻其它几面,只要是首尾相衔处,都是如此。
江炼心中一动:“这就是凤凰鸾扣的结扣?”
神棍点头:“咱们都确认,这是一口箱子,是箱子,就得能打开、能装东西。我想来想去,认为这箱子有锁,只不过设计得太巧妙了,锁是在箱子里头,而不是外头。”
所以从外头,怎么掰怎么砸,都开不了。
江炼沉吟:“烈火滚过沸腾着的血,可以打开机关的结扣,意思是,美盈的血滴入这沟槽,再点火焚烧,箱子里的结扣就会打开?”
神棍嗯了一声:“没想到吧,况家人的血,是用来开箱子的……还有就是,这两天,我反复想了很多,我觉得,这箱子里,其实没有药方。”
江炼心头一动,但没去反驳他:“理由呢?”
神棍反问他:“如果真的有关乎家族性命的药方,你觉得,会只有一份吗?为了防止偷盗、火灾、兵祸、遗失,正常人都会备上个十份八份吧,为了分散风险,还得藏在不同的地方除非根本没法备份,而没法备份的,就绝不是一纸药方。”
他指向那口模型箱子:“有没有可能,箱子本身,就是方子呢?况家人逃难,为什么一定要把一口空的、在别人眼里毫无价值的箱子带在身边呢?连着三代发病,且发病的时间越来越早,会不会是因为,她们离开这口箱子,太久了呢?”
江炼沉默了会。
是有可能,况家人的体质特殊,这箱子的材质也奇怪,黑三爷的那一板斧,只能在箱子上斩了个白印也许这箱子对普通人来说无关痛痒,对况家人却至关重要?譬如有着奇怪的辐射,况家人只有长期生活在这种辐射的笼罩下,才能保持肌体的正常。
江炼也在沙发上坐下,他回思见面以来,神棍说过的每一句话,迟疑着问了句:“刚刚,你让我要有全局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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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棍猛点头,每多点一次,就紧张一分:“小炼炼,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江炼回答:“我想起你在手托山胆时,曾经出现过幻象,看到自己把山胆放入一口打开的箱子,而边上有人唱念山胆一枚。”
终于说到点上了,神棍激动极了,他就知道,小炼炼总能跟他想到一块去:“像不像清点库存、做盘查记录?”
江炼继续说下去:“山胆的体积不大,但一口这么大的箱子,里头装的东西,一定不止只是山胆。”
神棍声音都有点抖:“没错,没错!”
他急急抓过桌上的纸笔:“小炼炼,你觉不觉得这口箱子里头的物件,包括箱子本身,像是……被人瓜而分之过?”
他开始在纸上写字。
箱子况家
山胆山鬼
七块兽骨下落未知
写到这儿,笔头顿住:“这箱子里,可能还有别的东西,但目前知道的,只有这些。”
“箱子被况家人带走了,你也说曾经翻过县志,况家就是一个地方上的大户人家,没什么特别的他们要是有什么特别之处,也不会栽在一群山野土匪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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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胆在山鬼手里,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封禁在悬胆峰林的九重山下,前一阵子,才被孟小姐给带出来重见天日。”
“七块兽骨,根本不知道流落何处。我和我的五位朋友追查七根凶简的事,最早只能追溯到老子过函谷关。但很显然,在那之前,这七块兽骨就已经被人从箱子里拿出来了,这才会有七道戾气为祸人间、最终为老子所封印的事。”
“仅以这三条线来看,你有没有发现,互不相干,风牛马不相及。况家和山鬼毫无关系,山鬼跟七根凶简涉及到的事,也从无交集。”
江炼接了句:“但最初的最初,开箱取物的时候,一定是有着密切的关系的。”
他隐隐觉得,似乎是有人从中布局,试图让箱子和箱中的物件都裂散四方,而非归入原位。
顿了顿,他笑起来:“好了,铺垫了这么多,我已经知道事情比预想的更芜杂庞大,你可以告诉我,你在那之后几天,都查到了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