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麓嘀咕道:“你不是刚刚也说朝廷和陛下的不是么?!”
“你!”柳王妃语塞了,气的脸通红,但却无从辩驳。因为她确实经常说朝廷和皇帝的不是。她的抱怨另有一番道理。此前,她被称为“王后”,虽非“皇后”这个“后”那么尊贵、母仪天下,但在甘兹郡国以内,她却是“一国之母”,也是无与伦比、高高在上的“后”,而且就算觐见圣都里的“皇后”,她也隐隐然有一种“几乎可以平起平坐”的感觉,底气很硬。但新政要求,郡王之正妻不再称“后”,改称“王妃”,如此一来,她这个“王妃”的心里就觉得很不对味了。
逄麓看母亲动了真气、开始一个劲儿的咳嗽,心下不忍,道:“儿子错了,请母亲千万不要生气。千错万错都是儿子无能,弹压不住二郎他们。母亲千万不要生气。”
可柳王妃却气难平,一句话也没有,脸色铁青。贴身侍女忙上来替柳王妃捶背顺气,可柳王妃依旧没有转圜的样子,闭着眼睛,看也不看逄麓一眼。
逄麓忙道:“母亲啊,现在父王这个样子,眼看着咱们国内就要出大事,母亲千万别和儿子一般见识,还得保重身子,主持大局啊。要是母亲出了什么事,国内可真要一乱到底了。”
这是逄麓深悉其母秉性的表现。这还要从柳王妃的出身说起。柳王妃出身于大郜时期原湫水郡国王室柳氏的旁支,虽也算是王室宗室,但从其祖父时起,由于经营不善、人才匮乏,家道已开始中落,其父更加颟顸糊涂,几个兄弟也不太争气,眼看着绝无中兴之可能。后来,逄氏骤起,逄世桓之父获封甘兹郡王王爵,且与北陵郡王南北呼应,逄氏俨然第一豪门。原湫水郡国王室柳氏为了交好逄氏,遂决定从宗室之中遴选贵女,嫁与当时甘兹郡王的世子逄世桓。可是,柳氏王室是传承数百年的老王室,宗室之人极其看重门第,娶媳嫁女,首推累世王室的老宗室,最瞧不起“暴发户”。新封的甘兹郡王虽是新贵,但仍为柳氏王室宗室们所瞧不起。而彼时的柳迎儿,出落的十分美丽且精明强干、十分好强,为了拯救其没落的家族、也为了替自己争一口气,柳迎儿遂力排众议,同意嫁往甘兹,一时成为柳氏王室的笑柄。很快,老甘兹郡王薨逝,世子逄世桓承袭王位,柳迎儿就成了响当当的甘兹郡王王后。再后来,逄世桓的堂兄逄图俐建立大照,在宗室之中最宠信逄世桓,她也就成了诸郡国中最“硬气”的王后。尤其是,逄世桓看上去豪迈疏朗,其实骨子里只占一个“疏”字,对内对外都不怎么上道,也不怎么上心,于是柳迎儿正好独揽家政之大权,成为甘兹郡国宗室之中实质上的主心骨。
所以,逄麓上面一番话,其实正合柳王妃争强好胜的本心。果然,柳王妃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来,睁开了眼。
逄麓忙道:“母亲饶了儿子吧。您老人家的身子骨要紧。”
柳王妃拍拍贴身侍女的手,道:“行了。我顺过气来了。你给我倒一盅茶来,口干的要命。”然后转脸看着逄麓道,“你呀。早就跟你说,要留心朝政,留心朝政,可你就是不听,天天就知道跟着那些宗室纨绔们瞎玩儿。你是要承袭王位的,以后甘兹都要靠你治理,宗室们都要靠你来辖制。你父王就是毁在玩上,国事荒废的厉害。如今看来,不管是国事,就是家里的事,他也没弄清楚。二郎他们请封之祸,根由都在你父王自己身上。这些,你都知道么?”
逄麓不爱听这些,心里也不服气,他常说的一句话是“陛下以前可是第一纨绔,现在照样当皇帝”,但现在这个情势下,无论他心里再怎么不服气,嘴上却是要服软的,于是道:“儿子明白。”
“你不明白!”柳王妃仿佛又上了气,贴身侍女连忙将茶递上来。柳王妃明白侍女的好心,微笑着又拍拍侍女的手,然后又转向逄麓,拉下脸道:“你根本就不明白!北边儿天天怂恿你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你却蒙在鼓里、甘为其用。你还说你明白?”
逄麓想要争辩几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虽然面儿上忍住了,但眼神里却掩饰不住自己的真实情绪。柳王妃道:“哼。我谅你也不会服气。别的我就不说了,我就问你。北边儿天天在你身边说这说那,可北边的几位公子,可曾闹家务了么?他们要求推恩了么?”
逄麓猛的一惊,北陵郡国内,从未听说过几位公子要求“推恩”分割郡国的事情,遂道:“这倒没有。”但他仍是不太甘心马上认错,又道,“可能,可能是因为王叔身子骨还康健着吧。一旦王叔到了父王这个时候,难保几位公子”
柳王妃道:“这不是根由所在。就算北陵郡王倒下了,他们哥几个也不会这么闹的。北陵那边儿,希图的可不是推恩这个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