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总算下了第一场雪。
轻飘飘的雪花在盛华的砖红色楼前坠下来,红白映衬恍惚一道古典的布景。
稀疏来往的人秃了头的树杈微微裂缝的地砖,都成了布景的一部分,让这个有几十年校史的学校更沉静深邃了些。
只可惜地面的温度不够高,所以雪落在地上,半化成了水。
塑胶操场像是被刷上了一层深漆脚踩在地上一踩就是一个泥印。
挑战杯参赛群开始了第一次集中培训,说是从省作协请来的老作家给培训来之不易。
季悠吃完晚饭,裹紧羽绒服把围脖系好,拿着本子和笔去了阶梯教室。
阶梯教室果然要比七班冷一些。
到场的只有他们几个参赛的学生,和一个负责联系省作协的老师。
在作家没来之前陈聪俨然成了全体瞩目的对象。
他们所有人里只有陈聪参加过两次挑战杯两次分别都是全国二等奖。
虽然和一等奖无缘但成绩如此稳定也证明了他的实力所以已经有重点大学的文学系投来了橄榄枝。
高二的徐沫沫一早就挤到了陈聪身边,软软的问:“学长,你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以跟我们分享啊我们都是第一次参加。”
陈聪被围的太挤,季悠只能坐在最边上的位置,安静的听着。
陈聪微微有点不耐烦的样子,皱着眉道:“也没什么,就是现场给一个主题,然后让三个小时创作出一篇文章来,手写机打都可以,要求有深度,有内容,题材不限,字数不限。”
徐沫沫睁大眼睛,轻叹一声:“啊,这么宽松啊。”
陈聪眼中有点不屑的冷笑:“你觉得很简单吗,事实上很多人到了场上根本一点头绪都没有,三个小时只能憋出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鬼东西。”
徐沫沫抿着唇,左右看了看,犹豫道:“可不是字数不限吗,那就还好啊,学长你上次考的是什么啊?”
陈聪往椅子上一靠,拇指不断按着中性笔的笔帽,发出啪啪的轻响。
“初赛太简单不记得了,决赛吗两个字,泡沫。”
徐沫沫咽了咽口水,左右看了看:“泡沫泡沫能写啥啊?”
陈聪扫了她一眼,大概是既嫌弃她没本事,又享受她在一旁的恭维,所以难得多说了几句。
“笨啊,比赛之前谁不会在心里准备几个故事,到考场上根据主题往里套呗。”
身边的人纷纷附和:“哦哦哦我们都没想到。”
季悠用下巴拄着笔记本想了想,没说话。
很快,那个老作家大步流星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概是写东西久了,老作家身上弥漫着浓浓的书卷气。
他带着一副眼镜,身材有些许的发福,头发白了大半,但看起来还是挺慈祥的。
他也没站在讲台后面,而是直接坐在了这帮学生的附近,把本子一翻,笑呵呵道:“我就是来讲一些我写作多年的经验,但是创作这个事呢,见仁见智,你们也不一定非要听我的。”
说罢,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列的提纲,然后开始侃侃而谈。
季悠倒是没记什么东西,只是托腮认真听着。
“写作呢,是有很多技巧的,尤其是老手,对技巧运用的相当纯熟,但是我们内行一看就能看出来,所以我反倒还是喜欢年轻人的青涩,这种青涩有时候能写出特别真挚的东西,没有一点技术的加工,就是实实在在的,很迷人。”
陈聪的脸色沉了一些,他举起手,有些不服道:“老师,我认为那不应该算是技巧,那只是一种艺术加工事件的能力,不都说艺术高于生活吗,没有加工怎么高于生活呢。”
他自己就是纯粹的学院派。
家里妈妈是做编辑的,每天都要审大量稿件,而他又去了小作家班进修,创作方式简直跟某些作家一脉相承。
季悠歪过头打量陈聪,抿起唇认真听着。
她倒是喜欢这种激烈讨论的氛围,只有碰撞才能出新的东西。
老作家见别人反驳他的观点也不生气,反而乐呵呵道:“当然,但你也不能否认天赋的存在,像我这种天赋有限的,才需要用技巧延长创作的寿命,可总有些人不用,但永远让人觉得惊喜。创作就是这么没道理的事情,各行各业都一样。”
陈聪默默的攥紧了拳头,目光黯淡了些。
他每次比赛前,都会准备大量的故事,查阅大量的资料。
他的写作功底是完全没问题的,但挑战杯的赛制太活了。
如果比赛规定,让所有人描述一起车祸,讲述一场浩大的王朝成败,那陈聪敢保证,没有几个人能比他写的更震撼更身临其境。
可惜不是。
仅仅是给那么一两个字,就让人凭空创造出一个完全切题,一点不生硬的故事,太难了。
他也读了那些得一等奖的文章,文笔完全不如他。
但是。
但是为什么那么令人惊喜,故事的创新完全掩盖了文笔上的瑕疵,让他不得不心服口服。
可如果真是天赋的问题,他又能找谁去讲理呢,又能参加什么补课班呢。
“哪有那么多有天赋的人,大多昙花一现罢了。”
陈聪不屑道。
他说的也是实话。
每年挑战杯都有昙花一现的天才,被加分招进文学系,结果呢,将来都去干别的了,再也没创作过。
年龄大了,受社会的锤炼多了,再多的天赋也给磨没了。
老作家失神了片刻,又低头笑笑:“也是啊,不过你们就不用想那么远了,比赛的时候好好发挥就行了。”
大家一起讨论了一个多小时,培训课总算结束了。
陈聪依旧是大家追捧的对象,但是他似乎没那么大的兴致分享,只说要去学习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