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的时光匆匆而过,郴州地处岭南,这几日又没有再生雨雪,晴朗的天气也让如吕家这般南逃家庭暗暗庆幸。
吕璟有些尴尬的看着母亲一点点将新近浆洗的短褐为自己穿戴好,感觉清净爽利了不少。
“走了璟儿,今天就是知州大人给我们分田的日子,日后就有盼头了。”崔氏一边满脸笑容的言语着,一边拉着吕璟向外走去。
摸了摸有些发烫的面庞,毕竟二世为人,吕璟心理还是有些不适应自己孩童的身份,任由母亲崔氏带着前行,心里却一直想着有机会要严肃的和母亲讨论下,可不能再拿他当孩子看了,都七岁了呢,再让母亲帮着洗澡穿衣,羞是不羞!
父亲吕贺已经先行前往了郴州城外集合,剩下吕璟和崔氏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轻快,远处的城市依稀可见。
而此时郴州城中衙署所在,胡须花白的刘奉世整理好衣冠,看着铜镜中尚未老朽的面庞,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从神宗朝以来他的官运就一路畅通,历任重要职务,到了哲宗即位后更是签书枢密院事,假以时日,成为宰执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正当春风得意之时,一心革新的哲宗启用了章淳为相,旧党纷纷罢黜,一贯与章惇意见不合的刘奉世便只剩下自请外放这么一条道路来保存仅有的体面。
“大人,都准备好了。”缓慢的脚步声将刘奉世从回忆中唤醒,眯眼看了下幕僚长埌递来的文书,满意的用了印。
“辛苦你了,去吧。”眼看着长埌转身领命离去,刘奉世嘴角下意识的浮现一抹冷笑,这个长埌是他到任后当地乡绅向他推荐的人才,积年老吏,文笔娴熟。
只是最近刘奉世发现一桩惊天秘闻似乎与此人有关,日常行事便有了防范,此次授田也是对长埌背后那些人的一个试探。
“希望陛下早日成熟起来吧。”叹息了声,刘奉世悄然离开衙署消失不见。
“秉知州令,今为南逃人授田每丁二十亩,由郴州衙署供给青苗钱,敛息二分......”
声音尖细的长埌终于念完了衙署告示,手掌一挥,轰轰烈烈的分田便开始了。
每户以成年男丁数量授田,吕璟还是个半大娃娃,所以吕家记录的信息便是三口一丁,落户后授田二十亩,不论优劣。
许是急着回去再睡一个回笼觉,衙役们办事的效率很高,乡书手也一反常态的没有丝毫刁难,仅仅用了一个时辰的功夫,上千人的分田工作便告一段落。
吕璟饶有兴趣的观察着手中的泛黄文书,从此以后他们一家人在官方记录里就是地地道道的郴州人士了,同时还拥有二十亩田地,虽说只是田皮,至少活下去有了保障。
长埌冷笑着望了眼下面泥腿子们欢喜的样子,吩咐手下人尽快将知州大人的下一个政令落实,便径直离去了。
不过是二十亩未开垦之地的田皮,一群没见识的难民,他长埌可见不得这群土傻帽的样子。
约莫千余的南逃难民被衙役们随机分为了两组,一组约莫是二百五十户,被分别带走,前往授田之地。
吕璟坐在父亲吕贺的肩头,悠闲的欣赏着周围的山林景色,心情倒也少了许多初来时的抑郁。
一路向西行走了约莫有一个多时辰,众人落在一处山林茂密的平岗上,授田之地到了。
“地方给你们领到了,按照知州大人的意思,接下来你们群策群力,好生在这钟灵俊秀之地建设自己的家园吧。”为首的衙役顺嘴显摆了下自己的文化,揶揄过后这才吩咐众人选出几人充当监工,督促大家完成新村落的建设,也好不辜负知州大人的一片善心。
场面稍稍有些沉默,骤然来到这荒凉之地,众人中不乏经验丰富的老农,哪里还看不出来,这哪里是分田,分明是拿他们来垦荒,而是事后还只有田皮属于他们,白白为别人做嫁衣!
“若是你们欢喜傻了,便由本差使给你们点选几个吧。”似乎早就想到会有这样的局面,衙役颇有些不耐准备尽快应付了事,目光一转,忽然发现人群中有个壮年汉子举起了手掌。
吕璟悄悄给父亲竖了个大拇指,心中也不由的怒骂,母亲还说这知州是个什么菩萨心肠,这分明是脸厚心黑,老而弥奸!
继吕贺之后,几个与他相熟的汉子也相继举起了手掌,颤颤巍巍的看起来很是犹豫。
衙役才懒得管这些难民的想法,匆匆给吕贺等人做了登记,又黑着脸训斥了几句,指定了时日完成任务,便纷纷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