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贵子的坟茔之,萋萋芳草在略显寒意的晨风中,簌簌颤动,巨大的条石墓碑前,摆着整鸡、整鸭、干果等一应祭奠之物,成堆的环形纸钱已燃烧殆尽,香烟依旧袅袅。
碑台下,桓彝五花大绑,披头散发,面朝坟茔跪着,左脸肿起老高,唇边嘴角的鲜血已经凝固,一块块褐色的血斑,使得那张原本就布满戾气的脸,显得尤为狰狞。
看到眼前的坟茔,桓彝心中残存的那一丝侥幸早已荡然无存。虽然,他不知道眼前的坟茔里,埋的是什么人,但这人因自己而死,却是毋庸置疑的。
一时间,桓彝的心中,涌太多的疑惑,他弄不懂,一个小小的李鹤,凭什么敢于动手杀官,也不清楚李鹤如何能够承受杀官带来的后果,他更想知道,白练现在在干什么,郡府那些官员们在干什么,难道他们就听任一个小小的长史,杀了郡尉而置之不理吗?
桓彝不知道自己心中的这些疑问,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得到答案,但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眼前的情景告诉他,李鹤实实在在准备杀人了。
桓彝并不怕死,虽然他现在还不想死。
一个从近乎赤贫的家庭里走出来的穷小子,一个从孩提时就因为顽劣不堪而遭到家族不齿的混不吝少年,活了四十多年,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该玩的玩了,桓彝的内心里,真的感觉自己值了。
如果不是因为从军,如果不是因为秦王的征伐,桓彝不觉得自己有资格遍享人间的荣华富贵。至多,像少时的那些玩伴一样,娶一蛮妻,再生一堆混蛋少年,最后,终老于家乡那个不知名的小村庄。
如果像那样活着,桓彝感觉,毋宁死!
桓彝艰难地挪了挪早已失去知觉的双腿,努力地挺直腰杆,转着头向周围望去,在自己的身后,是十几个劲装的年轻人,整齐的排成两列,负手肃立。
当他扭头看到人丛中董路那双喷着怒火的眼睛时,桓彝的心,陡然往下一沉。自己当初如此谨慎严密,没想到,终究还是被李鹤晃了。
桓彝知道,不说别的,单就是落到这个叫董路的家伙手里,自己今天就落不到好去。自己当初怎么折磨这个汉子的,自己心里最清楚,这个汉子对自己身怀什么样的仇恨,桓彝比谁都明白。
自己作的孽自己扛,此刻的桓彝,只求速死!
但显然,美好的愿望与残的现实之间,总是距离太远。
李鹤完香,又给大贵子鞠了三个躬,手一挥,闪在一旁。
董路拎着一把牛耳尖刀,走了过来,首先挥起油锤般的铁拳,照着桓彝的头,猛地就是一拳。
桓彝应声倒地,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金星飞舞,嗓子里阵阵发甜。
董路抓住桓彝的乱发,用力一拧,将桓彝的脸对着自己,低声吼道:“老狗,还认得我吗?”
桓彝嘴里发出一阵“呜呜”声,事实,肿胀的牙床,已经使得他即便想说话,也口齿不清了。
董路语带悲愤,满脸狰狞,一字一顿地说道:“当初老子就告诉你,你最好痛痛快快杀了我,不要给老子留一丝机会,否则此生老子一定活剐了你,你偏偏不听,变着法地折磨老子。天可怜见,让老子又活回来了,今天,老子只想用你当初对付老子手段的十成之一还给你,怎么样?你董爷爷仁慈不?”
说完,董路不再废话,反身抓住桓彝的一条腿,雪亮的牛耳钢刀一挥,扎进了桓彝的踝部,顺势一转,钢刀准确地找到了桓彝的脚筋。
董路一声怒吼,脚筋应声而断。
桓彝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沉闷的哀嚎,身体在牛筋绳索的绑缚下,仍然不住的抽搐着,头部在地面大幅度地左右摆动,一颗颗豆粒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和两腮,滚滚而下。
董路片刻没有耽误,依法炮制,又将桓彝的另外一根脚筋挑断。
李鹤看了看脚下已然昏死过去的桓彝,冲猴子使了个眼色。
李鹤并不想在桓彝死前过份折腾他,虽然他非常理解董路心中的仇恨。
猴子明白李鹤的意思,当着众多年轻队员的面,确实不宜过份血腥和残暴,杀了桓彝,替大贵子报了仇,于愿足矣!
猴子一个箭步窜了过来,扬起手里的月牙弯刀,手起刀落,一腔鲜红的热血,喷出丈余,染红了整个墓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