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霓裳静静地听着,素手轻轻抚摸着姬安的额头,待独孤信说完,她说道:“如今你应该忧虑的,不在东方,而应在萧墙之内。”
独孤信眉头一皱,问道:“何意?”
霓裳冷笑道:“听闻齐国的前军已经抵达虎牢关?”
独孤信颔首道:“不错,但嬴曦一定会比他们先到洛阳。”
霓裳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在这时有人与齐王里应外合,那该如何是好?”
闻言,独孤信一愣,随后便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霓裳牵起姬安的手,缓缓离开,只留下一句话。
“中书监柳瑾,黄门侍郎郭坦之,若是想要动手的话,今日便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了。”
“柳瑾,郭坦之……”
独孤信重复着两个人的名字,目光闪烁。他忽然想到,在这洛阳城里,还有一个非常烫手的山芋。
齐王世子!
由于天子新丧的缘故,近些日子洛阳城内的各种夜市也冷清了许多,不复昔日的热闹景象。
洛阳的夜晚,难得如此安静。
只是,当月上中天过后,不知自何处突然传来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一队队黑衣蒙面人自各处阴影中出现,一路上翻檐越墙,最终全部聚集在城西一处府邸之前。
黑衣人齐聚于此,当到达之后,便全都静悄悄地一动不动,若是不注意看的话,压根就不可能看到此处竟然有数百人汇集于此。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吱呀”一声,府门打开,一行人从中走出。
中书监柳瑾、黄门侍郎郭坦之、还有一位约十五六岁的少年。
他便是被派入京中为质的齐王世子,姬章。
柳瑾看着眼前的数百名黑衣人,微微颔首,转头说道:“某联合内应攻入宫城,控制皇后,郭侍郎率人前往武库,请世子于此等候,待宫城中响起鸣金之声,便可前往宫禁,召集群臣。”
姬章颔首,对二人拱手道:“有劳二位!”
两人拱手还礼,随后便不再啰嗦,各自带人离去。姬章看着重新恢复安静的府门前,站立许久后,悄然回府。
夜已三更,姬章独坐于厅中闭目养神。忽然听闻宫城方向传来一阵阵号角声,不禁眉头一皱,赶忙走至庭院。
不一会儿,姬章只听见府门外一片嘈杂,便命人出去一探究竟。
府门刚刚打开,一队士兵便不顾府中奴仆的阻拦,直接冲了进来,个个全副武装,手持利刃。
姬章皱着眉头,走向门口,怒斥道:“尔等何人,竟敢擅闯孤的府邸!”
见到姬章,闯进来的士兵倒没有再无礼,纷纷退到一旁。不一会儿,姬章只见国舅独孤信身披甲胄,阔步走来。
独孤信见到姬章,拱手道:“深夜打搅,还请世子见谅。”
姬章眯着眼睛,与独孤信对视半晌,说道:“敢问独孤府君,深夜率甲士硬闯孤的府第,是何用意?”
独孤信拱手道:“世子容禀,就在方才,中书监柳瑾与黄门侍郎郭坦之阴谋篡逆,已被下官率军擒杀,下官此来,是防止有余党潜入此处,对世子不利,有冒犯之处,还望世子恕罪。”
闻言,姬章的瞳孔一阵收缩,他看着独孤信,两人对视许久,姬章方才缓缓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府君请便,孤乏了,要歇息了。”
独孤信连忙拱手,说道:“世子请!”
姬章理也不理,负手离去。独孤信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脸上不禁浮出一抹笑意。
……
四月二十四,车骑将军嬴曦率关中大军抵达洛阳,广平王姬楚、太尉杨赐、司隶校尉独孤信奉太后旨意,出城迎接。
看着前方那熟悉的面孔,以及他身后的数万骑兵,姬楚的心一时沉到了谷底。
直到此刻,他终于意识到,有嬴曦的关中大军在,他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嬴曦已经着上了正式的朝服,只是未戴梁冠,而是束上了一顶三寸金冠,面如白玉,眼若朗星,腰佩长剑,端坐于爪黄飞电之上。
出门迎接的众人见他如此风度,不禁啧啧称赞。
嬴曦骑马来到城门处,见到来此迎接的为首三人后,便翻身下马,拱手朗声道:“下官嬴曦,见过殿下、太尉。”
两人亦拱手还礼,独孤信则拱手道:“下官奉太后之命,前来请将军入宫。”
嬴曦颔首,转身下令:“全军驻扎于城外,听候命令!”
诸军统率纷纷应是,嬴曦颔首,只带着一百名亲卫进入洛阳。
“臣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领雍州牧、长平侯嬴曦参见太后陛下,太后长乐未央!”
隔着一层薄薄的帷幔,已然五年未曾听见的声音传入霓裳耳中,刹那间,她只觉得鼻子一酸,泪水不受控制地自眼眶中涌出。
自天子暴崩以来,她便强作镇定,联合独孤信维持着朝中的局面。这么多日,她竟没有睡过一天好觉,惶然如惊弓之鸟。
他的到来,忽然让霓裳觉得,自己有了依靠,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
嬴曦跪地顿首,半晌,方才听到垂帘之后传出的女子声音。
“爱卿免礼。”
“谢太后!”
嬴曦站起身,垂手肃立,一语不发。
殿中忽然有些沉默,半晌,只闻垂帘后独孤霓裳说道:“众卿且去,本宫有话要嘱托将军。”
姬楚与杨赐从未听说过嬴曦与霓裳之间的旧事,故而也未作他想,直接拱手告退。独孤信却是皱着眉头,迟疑良久。最终,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嬴曦,转身离去。
随着三人的脚步声缓缓远去,殿中的气氛一下子便宁静了下来。
嬴曦抬起头,望着帷幔之后那道纤细的身影,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