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起头,用力摇了摇头:“我……我要和爹一起去打那些葛章人!我才不是被那些葛章人吓哭的!”他方才擦干了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就是想到再也见不到娘和小弟了……”
“咱们在这儿多撑半盏茶,他们娘俩就能多跑出去一里路!他们跑远了,在咱们看不到的地方还能活!”男人说着把酒坛塞到少年的怀里:“好小子,喝两口!”
少年红着眼睛抱着酒坛点了下头,猛灌了几口,那酸辣冲鼻的酒味呛得他连连咳嗽起来。
男人一脚踹开了门:“走!”
“放手!放手!!!”一个身着皮甲的葛章武士正狂乱地踹着一个紧紧抱住了他右腿的老人,那老人已经躺在血泊里,他的背上已经是刀口纵横,但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还没有撒手。
葛章武士的刀又一次抬了起来,要向地上那奄奄一息的老人背上落下最后一击。
但是他的手忽然无力地一偏,他全身的力气都仿佛在一瞬间被胸前的剧痛抽离了,低下头,有刀尖从他的胸膛刺了出来,那刀锋并不雪亮,甚至还带着锈斑。
“哈哈哈哈哈哈!”那躺在地上的老人疯了似的一阵大笑,血沫从他嘴里喷出来,然后他的手颓然一松,再也没有了声息。
男人在葛章武士的身后拔出了刀,那葛章武士轰然倒地,溅起一片血色的水花。
男人正要转身,忽然听到身后的儿子惊恐地大叫一声:“爹!”
但是已经太迟了,他一转过身,迎面黑色的铁刃已经劈了过来,那是他最后看到的场景,他的眼睛虽然睁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大,却什么也再看不见了。
“阿爹!”少年看着几乎被劈成了两半的父亲仰面倒了下去,他颤抖着举着柴刀:“你杀了我爹,我要杀了你!”
少年这么大喊着,朝杀了自己父亲的葛章武士冲了过去,但他手中的柴刀轻易就被打落了,在那魁梧的葛章人面前,还未长成的少年瘦小得像一只羸弱的羔羊。
“什么都没有找到!”“这边也什么都没有!”
又有几个葛章军士从旁边的民宅中跑了出来,这些葛章武士的腰间都挂着好几柄刀,除了他们自己的那一柄,其他显然都是从战败的对手手中夺过的。
但除了那些武器之外,他们再也没有什么别的收获。
葛章人扼住了少年的咽喉,几乎将少年整个人提得离地而起,他的眼中闪着饿狼一般的光,他的问题也满是饥饿的气息:“你们的粮食呢?!”
“你们休想从我们这里搜刮到一粒米!”少年的脸已经憋得通红,他说这句话已经将自己最后的气都从肺里挤压了出去,但他还是竭力又吐出四个字:“你们休想!”
“那是我们的粮食!”葛章武士的手上骤然用力,他竟然生生扼断了少年的脖颈,他的声音暴怒了:“那是我们的!!!”
随着这一声,一阵箭矢忽然如雨般落了下来。
景嵩策马迈过地上横陈的尸首,走到几乎被扎成了刺猬的葛章人身边,少年也静静地躺在那里。他在葛章武士身形的笼罩下,逃过了那如雨的箭矢,却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他双眼仍旧空洞地望着天空,雨水落在他的眼中,又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好像奔流的眼泪。
景嵩和他的巡祤府左军终于赶到了延谷城,但延谷城已经近乎一座死城,街巷上到处都卧着奋战过的男人们的尸首,冲刷而过的雨水在路面上汇成血色的溪流,那溪流里晋人的血和葛章人的血融在一起,难舍难分。
“将军快听!”端木豫忽然大喊。
脚下的地面震颤了起来,远远似响起了雷霆。
“不好!让开!都让开!”景嵩大吼着,调转马头就朝军阵中冲过去。
景嵩的坐骑如一柄利刃般劈开了军阵,晋军迅速地散作了两边,将中间的大道留了出来。
那雷霆之声近了,竟然是数不尽的铁蹄,葛章的骏马在延谷城的长华道上疾驰而来,那些骑兵将拦阻在他们面前的一切都踏在了脚下,如汹涌的江潮一般势不可挡。
那些骑兵并未在晋军身畔顿下脚步,他们只是从分开的军阵中疾驰而过,从那瞬间的一瞥中可以看出,每一个人的马背上,都驮着粗麻的粮袋。
有人大喊起来:“将军!快拦住他们!他们劫了延谷城的粮库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