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将它叹了出去。
吸气的时候,恰好吹了一阵微风,风里有一缕特殊的香味,这香味不是文府里常用的那些,却令他觉得似曾相识。
被这阵风一吹,文季的思绪有片刻扯到了那香上,就在那片刻的怔愣间,就突然被人猛得一拉,一头撞进了路边的暗巷中。
文季瞬间回神,心中一凛,来不及去看对方的脸,刚站稳便本能地一把拔出了佩刀,刀刃直逼对方的咽喉。
“停停停!”少女惊惶的大喊传进文季耳中,他连忙收住刀势。
刀刃堪堪停在一截脂玉般的脖颈前。
雪亮而冰冷的刀锋,雪白而温暖的肌肤,至刚与至柔的对峙。
少女背紧贴着墙,垂眸看了看再进一分就要割开她喉咙的长刀,咽了一口:“别怕别怕,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看她这个神情,加上这一句,文季有些想笑,分明她看上去才是那个在害怕的人。这念头一闪,忽然他又有些笑不出来了,他心定下来,才发觉自己确实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有时候人的恐惧,不等自己明了,身体就会先做出反应。
少女或许是随口一说,但她似乎说中了,文季在害怕,他在怕什么?
文季定了定神,他小心收起刀。
少女看着那柄刀重归鞘中,终于松了口气,抬起头:“你还认得我吧?”
这一问的言下之意,她应当是文季认得出的人,文季确实认得她,即便她穿了一身荆钗布裙,但她的脸毕竟不是容易叫人忘记的。
文季点了点头:“你是端木氏的少姝。”
端木舒说:“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单名一个舒。”
文季确实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没觉得自己应当知道。
端木氏与文氏虽然同为晋国老世族,却并不交好,相互之间甚至算得上是对方的老对手。文季与端木舒的兄长端木豫都没有什么交集,更不要说去留意端木氏的女眷们叫什么名字。
没了刀刃隔在中间,两人似乎就有些近得不自然了,少女身上的熏香变得格外清晰,正是那风中的一缕味道。
文季后退了一步,问:“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端木舒看着文季,眼前的少年比她高出一头,她仰起头才能看得到他的脸,那清隽的脸上眉微微地皱起来,眼神疏离而警惕。
这是端木舒第一次和文季站得这么近说话,但她倒没有什么少女的羞怯,反倒觉得有几分新奇,她仰着头:“早前你们巡南坊的时候,我听到你们说话了,你说你和我不熟,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对我不熟,我对你,却熟得很!”
文季有些不解:“你对我很熟?”
端木舒脸上有几分得意:“莫说是你的名字,年纪,生辰这些,就连你什么时候值岗,什么时候到哪里巡卫,什么时候下值,我也统统都知道。”
文季又后退了一步,脸上却淡然如故,他说:“好吧。”
端木舒瞪大了眼睛:“你都不问问为什么?”
文季看着眼前那双在熹微的月光下忽闪忽闪的眸子:“看来你对我,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熟。”
那双眸子有些黯了,眸子的主人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也有些泄气:“你不在乎是不是?你大概并没有很瞧得上我吧。”
文季垂了垂眸,并不答她,只是说:“时候不早,少姝该回府了,我可以送你一程。”
端木舒轻哼一声,正打算转身,却又顿住:“对了,回头你告诉那个云奂,叫他好好地管住自己的嘴,否则迟早有人会教他张不了嘴!”
文季说:“你怎么不自己去说?”
“他也配和我讲话?他以为自己很了不得?”少女脸上的薄怒消却了一些,浮出几分骄傲来:“端木氏和文氏跟着威伯立晋国,筑繁城,建平葭宫的时候,他淳南云氏的老祖宗,恐怕还在山窝里猎兔子呢!”
她的这番话有几分盛气凌人,但也有几分少女的娇嗔与天真,听在不相干的人耳中,并不十分讨厌,但是若是云奂听了,脸上却不知道会是什么神情了,文季想到这里,忽然有些想笑。
看到文季露了一丝笑意,虽然那笑意一闪即逝,端木舒还是眸子一亮,她上前一步:“我其实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令人讨厌,是不是?”
文季似乎正要接话,突然,他的脸色一变,捂住端木舒的嘴将她一把按在了墙上,他的气息从端木舒的鬓角拂过,耳语道:“噤声!”
在夜色不明的巷子的另一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