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感到有些心寒:“陛下对您曾言听计从,敬重万分,深信不疑,您是他的朋友,难道陛下真的会飞鸟尽良弓藏,兔死狗烹吗?”
道衍闭目微含,淡淡的说:“对于天子来说,他不需要朋友,江山社稷,朱家的天下才是重要的。况且要他辨别一个人是忠还是奸,成本太高了,既然辨别不了,杀掉才最省心。一个忠臣在特定的情形下也会做违背天道的奸邪之事,只是他不自知。一个奸臣,反而时常抚顺忠于天子的意思,到底谁忠谁奸,又怎么能辨别的清楚呢。”而后道衍问道:“福吉祥郑和的法名啊,此人冒险而来,所为何事啊?”
郑和向道衍诉说了京城发生的事情,道衍也为之一振,心有戚戚,说道:“溥恰师弟,又要遭大难了。”
溥恰是道衍在苏州妙智庵当和尚时候的师弟,俩人那时的关系并不融洽。话说姚广孝出生在一个商人的家庭,从小家境优渥,是苏州当地闻名的富庶之家、年轻时聪慧异常,却又为人古怪,不贪恋家族的钱财,也不喜好女色,在大婚当天,逃出家门,跑到了妙智庵出家为僧,法号道衍。这可哭煞了姚家人,可见他心意已决,也就没人再勉强。旁人都以为他看破了红尘,实则不然,姚广孝只是为了寻求佛法的智慧,他并不只痴迷了佛法,对于儒释道均有很高的造诣,与各地的学术领袖都有过密切的交往,众人都有口皆碑称赞他为智谋超群,通晓古今的博雅之士。
而溥恰却是出身贫寒,几辈务农,上无片瓦遮身,下无完整的衣物,只得沿街乞讨,无奈之下遁入空门,进入妙智庵当了和尚。当姚广孝成名之时,他还只是一个烧火做饭的小沙弥。溥恰十分羡慕道衍的声名,也是日夜苦读佛经典籍,圣贤之书,终于也在苏州的博学鸿词大会上以小沙弥的身份与道衍一次口舌对战而成名。道衍并未生气,还奏请方丈师傅收他为徒,大加培养,此后俩人就成为了师兄弟。虽然道衍对这个师弟非常的恭亲,可溥恰一直都他不冷不淡,始终隔着一层膜。
道衍富有韬略,一直都想报效朝廷,可他一直都不出山。旁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曾言明,因为道衍知道朝中有刘伯温,他深知既生瑜何生亮的惺惺相惜,也知道其中的悲哀之处。刘伯温奉行的是纵横捭阖、挥斥方遒大道阳谋,而自己玩弄的是窃露天机、奇形歪法的阴谋,同处朝堂之中,必定水火不相容。
直到洪武八年,刘伯温溘然离世,不惑之年的姚广孝才蠢蠢欲动。之后他还俗前往京城,多次期望通过人脉举贤任能,入朝为官,可朝廷有法度,入朝为官必须经过科举考试。可生性孤傲的他,绝不肯通过科举考试入朝为官,因为入考仕子都要被拔光了衣服检查身体,姚广孝认为犹如读书人的斯文,绝对不做出妥协,无奈之下他又返回妙智庵当起了和尚。。
又是几年过去了,这年是洪武十五年,朱元璋的发妻马皇后去世了,朱元璋极为悲痛,举办了隆重的葬礼,还委派全国各地德高望重的高僧前来为马皇后超度。敏感的姚广孝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接近皇帝,可以施展才华,所以特此应派前往京城做法。随行的还有溥恰,此时的溥恰今时不同往日,他年纪轻轻已经是妙智庵的住持,而姚广孝还只是妙智庵的一个诵经和尚。
溥恰心高气傲,凡事都不愿意输给师哥道衍,包括住持之位的竞选也是如此,为此表现的非常踊跃。妙智庵的住持之位本苦原想传给道衍,可被他婉然相拒了。本苦无奈,圆寂之前把住持的位置传给了溥恰。溥恰自以为是佛法道行胜得了道衍,才得到了师傅的垂青,那是他不知道道衍有更远大的志向。而这志向所携者甚大,就在此次前往京城做法事的时候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