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帝刚下朝回御书房,贾元就凑了上去:“陛下,郡主今早去养正殿,越矩带走小公子了。您瞧,这该怎么办?”
宗帝眨了一下眼,侧首挑眉:“她带走那孩子了?”
“还是背着出去的,这会还在宫道上走着,要是现在就差人去追应是还来得及的。”贾元瞅着宗帝的脸色,“郡主这回也放肆了些,您瞧着呢?”
当然,这放肆也是被某人宠出来的。
宗帝的诧异一闪而过,笑道:“难得这样毛躁出格,她既然敢光明正大地带走人,丽妃那里自然是说清了的。她毕竟孤掌,今后有丽妃一族帮着更好。要是此时追上去把人要回来,岂不是让她白背了?随她去吧。”
他越想越是觉着好笑:“左右小鱼的抚养权都是要交给她的,只是没想到这样心急,这样沉不住。”
贾元在一旁附和:“那才见郡主的真心呢。”
“真心难得,唯望吾儿不被他人所负,也不负他人。”宗帝说着,笑意淡了。
贾元知道这时不该搭话,只默默在一旁卖力气地磨墨。
宫道上,她长发拨到身前左肩,他伏在她背上,听着她渐渐加急的喘息,不安地小声请求:“阿姐,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噻。”
不归断断续续地笑:“鱼儿,你得学聪明点。你瞧,走在我们旁边的那个姐姐,她六岁就跟着我,她就不劝些没有用的……以后你也能摸清我的脾气,就知道有些事,说到呕心沥血,我也不理睬。”
她调整了下姿势,背好他:“你轻得像只猫儿,一点也不重。回广梧宫的路也不长,你可以慢慢看着这儿,阿姐陪你……慢慢熟悉。”
从玄瓦朱门走到黛瓦清砖,从森严帝殿走到雍雅广梧,她背着他走进去,花瓣落了一径,小花猫在上滚了几个来回,玩得直打喷嚏。
那小径上铺的全是圆润的鸽血石,极能储暖,为的是照顾畏寒的广梧宫主人。路径两旁栽了整齐的四季常青矮树,那些藤蔓向上垂拱而生,结成了一路的天然荫蔽,又引上了各色四季轮开的花卉,满路全是清香。一只蝴蝶点在他鼻尖,又飞起吻过她耳垂,迷了他的眼。
她牵着他从贫民窟的闹剧走出,这一回背着他走进了人间的仙境。
他嗅着她颈间的淡淡香气,忽然就涌起贪婪的可恶念头。
如果这一路,走不完就好了。
“以后不要自轻自哂,你将是大楚的四皇子,我言不归的四弟。”不归背着他直走到勿语斋的门前,“你瞧这里,这原先是我的书房,过会阿姐给你收拾,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不识字不要紧,展开纸磨好墨,阿姐教你认。”
“宫中礼仪繁琐不要紧,你能学多少就多少,忍不了的繁文缛节,我帮你改。”
“我们有小厨子,吃不惯北地不要紧,阿姐挑几个好的南厨子来。”
“有什么茫然的,疑惑的,都没关系。”不归抖了一下背上的孩子,笑道:“鱼儿,我在呢,你尽可以依赖我。”
楚思远揽紧她的脖子,脸贴在她侧脸边:“你要当我的家么?”
“不成么?”
楚思远听了就笑,一颤一颤的,笑得眼泪都落下来。
不归看不到,又颠了他一下:“倒是给个话儿啊。”
楚思远在她耳边低低轻声:“成啊。”
不归唇边的笑意悄无声息地延伸,心中满足到舍不得把这个热烘烘的小家伙放下去,欣然道:“我再背你走一段。”
说着就在繁花藤绕的园子里再转,裙袂掠过矮丛沾染花粉,每一步都踏出欢快的味道。
广梧宫的宫人们不知不觉都在园子外围着,看着她背着瘦弱的男孩,发自肺腑地快乐。连左眼都是温柔动人的,像汪在里面的蓝冰消融,剔除了寒意,盈盈生温。
茹姨看了一会,笑道:“看把小姐高兴的,望春舞步都踏出来了。”
罗沁抱着那只不安分的花猫点头:“从未见过殿下这样高兴。”
楚思远本埋在她颈背上,忽然一抬头看见不远处聚集了那么多人,耳根便红了:“阿姐,差不多了吧?你放我下来嗦,不累噻?”
不归这才停了自娱自乐,背着他走去内殿。大伙儿看见她走来,知她此时快活,便纷纷围上去嘘寒问暖,笑着叽喳:“殿下背着的是小公子嘛?真可爱啊”
“是啊,这崽子可是孤亲自带回家的。”不归眉眼弯弯,“从今日起,小公子便住在咱们广梧宫里,尔等需得尽心伺候,待他便如待孤,知道吗?”
“奴婢/才们牢记啦”
“今儿是大好的日子,叫小厨房灶火不熄,把拿手的菜样全做出来,咱们宫里好好庆贺一番。还有,广梧宫里的人本月全都例银翻四倍,布匹、素日用品另外再赏。”
宫人们欢呼,纷纷道:“谢谢殿下恩赏!”
不归笑着哼了一声:“沾谁的光啊?该谢谁呢?”
众人齐声:“多谢小公子赏光!”
楚思远没见过这场面,红着脸紧紧贴着不归:“不谢我,是阿姐……”
“你我姐弟,分什么客气。”不归笑得更欢快,但还是顾着他,让大家回去各司其职了,只有贴身的几个跟在身边。
“坐这,让沁儿姐姐给你挑双好鞋来。”等来到主殿不归才放下他,她把楚思远放在椅子上,这才坐在他旁边,拨去身前长发,两手这才后知后觉地麻起来。茹姨要给她按一按胳膊,她没让,自己捏着手,视线没离楚思远,觉着怎么看都看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