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二章:可儿可儿(下)(2 / 2)浮萍剑首页

方落以为他是说不知道怎么模仿意韵,方可却道:“你是不是把大伯当时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记住了,然后回去一一对照着模仿?我说你昨晚怎么睡的那么晚。”

周守冲点头,忽然感觉不对,方可怎么知道他昨晚睡的很晚?要知两个屋子之间隔着一道门,他每次睡前都会把门关好的。

如果一个人能把另一个人用出武学意韵时身上所有细节都记住,然后一一对照模仿,能不能模仿出相同的武学意韵呢?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难度太大了,一个人说记住了另一个人,通常其实只是记住了那人的一个大概的轮廓,甚至连衣服什么颜色都不一定能记住。更何况所有细节。

而若非是所有细节都一样,意韵难免会不一样,多数情况下是不成意韵。而很多时候自身的长相也跟意韵有关,周守冲这次其实也还是运气好才能模仿成功。

因为太难了,所以每个人的意韵是独有的就成了默识。

方落想通前后关节,最后古怪地打量了周守冲一眼,叹道:“小兄弟的记忆力真是,真是......不可思议!”

方落过了很久还是有种做梦般的错觉,这天也没了心思指导两人对练,方可更是奇怪,一向闷头自练,即便对招也不多说话的她竟然主动向周守冲请教招式上的漏洞。

可惜周守冲只是记性好,悟性就一般般了,实在说不出来什么漏洞。方可几番问下来大概也明白了这点,便不再多说。

等到了黄昏时分,坐在树桩上昏昏欲睡的周守冲忽然被人拍醒,他一抬头便见方可笑吟吟地看着他,说道:“懒虫,该回去了。”

周守冲左右看了看,见方落不在,才悄悄松了口气,却听方可笑道:“大伯后来回来一次,早就看见你偷懒睡觉了!”

“是吗......”周守冲一阵尴尬,不知说什么好,方可指了指不远处的大竹筐,说道:“别愣着了,你打赌输了,快去背竹筐,我们走了。”

竹筐里是一些草药和一种猪喜欢吃的植物叶子,方可自打第一次出来就背着这个东西,每次都要为她心爱的小猪摘很多这种叶子。

周守冲背起竹筐,两人一路下山,他却罕见地有些沉默,方可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放心,大伯不会怪你的。”

周守冲摇头,说道:“不是,我做了一个梦。”方可心底一寒,连忙道:“别跟我说!”

之前两人开“夜谈会”,方可把周守冲迷糊中嘀咕的几句话给他说了,周守冲想不起银发相关的事,但把那恶梦跟方可说了。

那晚方可是趴在周守冲房内桌子边上睡的,死活不敢回去一个人睡。周守冲等到半夜把方可抱回了她房间的床上,第二天方可醒来还抱怨了他一顿。

此时周守冲一说做梦,方可下意识就想到了那个恶梦,这才有此反应。

周守冲摇头,说道:“是另一个梦,梦里我蹲在地上,地面好多杂草......”他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你怎么了?”方可奇道,周守冲忽然蹲在了地上,双手抓头,闷声道:“我要想些事情。”方可瘪了瘪嘴,嘀咕道:“莫名其妙。”却也只好在一边等着。没过多久,周守冲就站了起来,涩声道:“我之前忘了一些事,然后记忆力没以前好了......”方可翻了个白眼,幽幽道:“你说过。”

这事他也曾跟方可说过,只不过后者一直不信,因为他现在的记忆力就很恐怖了。

周守冲识趣的闭嘴,沉吟一下,继续说道:“刚才在山上我想起了一个数字,应该是以前忘记的。两千三百二十七,跟我梦里那片草地上的野草根数一样。我刚才一个一个数过了。”

“你说那个梦就是你忘记的那段过去?”方可想了想说道,说完又翻了个白眼,暗道:“他不会记忆力真的衰退过吧......”

“那不是梦......”周守冲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忽然闭上了眼睛,继而又蹲在了地上,紧锁着眉头,表情有些痛苦。

土坡、树林、草地、月光......他直觉上觉得这些画面是不完整的,但到底缺了什么?

“你叫什么?”

“小孩。”

破碎的画面,刺耳的声音,形成一道道记忆的洪流冲击着周守冲的大脑,他的呼吸渐渐急促,脸上表情已不能用痛苦来形容,该用狰狞......凶戾!

“周守冲!”方可被他这模样吓得不轻,脚下连连退了好几步。周守冲猛地惊醒,浑身一瞬间便被汗水打湿,此时他就像陡然一脚踩空,掉下了悬崖,眼前止不住地一阵阵发黑。

过了好一会儿,周守冲才慢慢缓过来,方可连忙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入手是一层汗渍,微微有些发烫,但还不到高烧的程度,方可叹道:“刚才你的样子好可怕,你是得过什么病吗?”周守冲摇头,说道:“没有,我很少生病的,我刚刚尝试去回想忘掉的东西,然后就这样了。”

两人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只好先回去了,经过这一番折腾,周守冲显然有些精疲力尽,方可还想帮他背竹筐,结果周守冲死倔着不肯,她也只好作罢。过河时,周守冲格外小心,每跳上一块礁石都要停上一会儿,最后安然过河。他最初过河时就是这样度过的,今天午间他失足落水,那是因为他跟方可打赌谁能一口气跑到对岸,一时跑快了,导致后力不足。

两人走到村口,远处柳树荫下围坐着几个妇女,这几个妇女分别来自村子里几户关系较好的人家。方可和方落并不是本地人,吃晚饭的时间还保持着方家以前的习惯,常常吃的很晚,但下河村的人家晚饭吃得却极早,往往黄昏时分便已吃罢,忙了一天之后闲下来的妇女们便会聚在一起闲聊,方落每晚归来都会见到这幅场景,这一个月来,方可和周守冲也是见得惯了。

两人照常瞥了一眼就继续走路,妇女们闲谈的声音伴着微风飘来,不可避免地飘进了两人的耳朵。

“......说是仙子下凡,美得不得了!”

“男人不都这样说?”

“外面的吧?怎么跑下河村来了,咱们这儿可偏僻。”

“据说是找个小孩......”

有个妇女笑了起来,不知在笑什么,随后那妇女又说了些话,引得周围人频频笑出声来,只是这些话在风中消散了,周守冲也没听到。周守冲忽然顿住脚步,转身朝柳树跑去,等方可反应过来,他已跑出好远了。

“喂......”方可下意识喊了声,但此时周守冲已听不到了,她有些气恼,却还是小跑着跟了过去。

柳树下,妇女们纷纷注意到了跑来的周守冲,她们话音渐停,眉眼含笑地看着周守冲,其中一人奇道:“这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以前没见过?”方可紧跟着跑来,紧张兮兮地站在周守冲旁边,别看她在方落面前沉稳大气,此时一下面对这么多陌生阿姨,也是有些吃不消。有人看到方可,便哦了一声,说道:“是村东头姓方的那家,这小孩是他家的亲戚吧。”

方落那日救下周守冲,担心他是被仇家追杀,便一直瞒着村里人,周守冲刚下床那段时间他还不让周守冲出门,后来得知周守冲跳崖的经过,这才放心让他出来。所以直到现在,村里人对周守冲还陌生得很。

“小孩,你叫什么呀?”一个美妇含笑道,周守冲茫然站在原地,支支吾吾道:“我,我......”几个妇女咯咯笑了起来,周守冲脸涨的通红,说道:“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人长什么样?”美妇笑道:“哪个人呀?阿姨们说了好多人呢。”周守冲说道:“你们说仙子下凡的那个。”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守冲感觉周围女人们的目光瞬间灼热了起来,一个个兴趣盎然地盯着他看,他一阵头皮发麻,手心都捏出了汗,那美妇才说道:“那位仙子是你什么人?是你娘吗?”周守冲被问懵了,弱弱道:“不是。”

美妇摇摇头,说道:“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她沿着河道找了一天,也来村里问过,说是找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长相憨憨的......”她话音一顿,瞥了眼周守冲,五岁左右,面相果然微憨,她兴趣一下又起来了,周守冲这回却抢先说道:“她在哪儿?”

“早走了......”美妇摇头,再看时却见方可拉着周守冲跑远了,“诶,怎么跑了?”

方可的手心冰凉细腻,周守冲被拽着跑了好远都没动脱手的念头,最后还是方可放开了手,他这才问道:“你干嘛要跑?”方可有些忸怩,说道:“我在她们面前好难受。”周守冲这时才生起一点恼怒,抱怨道:“她们说的应该是刘姑姑,这下还怎么问!”

“哎呦......”方可晃了晃周守冲的胳膊,幽幽道:“她们不是说早走了吗,你再问也没用呀。”周守冲有些失落,也不怪方可了,两人缓缓回了方落家中。

当天夜里,周守冲心中郁闷,默诵一遍心诀之后还是睡不着觉,索性躺在床上又运行了一遍,这晚最后也不知折腾了多久才沉沉睡去。等到了第二天,他照例被方可早早叫起,方可上午要修炼内功,他便照旧去找村里同龄的孩子斗蛐蛐,只是即便斗蛐蛐他也是难以投入,下午和方可对练更是错漏百出,仿佛梦游。

方落瞧在眼里,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周守冲一个人练练劈柴刀法,周守冲练武的热情本来就远不如方可,他对这种情况并没有过多在意。

只是方落也没想到,一连好几天,周守冲都是这样魂不守舍。

这天晚饭过后,方落莫名有些沉闷,晚上索性在院中踱步、散心,他偶然间抬头,便看见天上一弯冷月,夏日白天炎热,晚上月光反而清冷,方落盯着月亮瞧了片刻,幽幽长叹了一气。

“大伯,有什么心事吗?”方可甜美的声音传来,方落转身,便看见方可朝院中走来,他摇头,自嘲道:“人到中年总会莫名其妙感伤一下。”方可嬉笑一声,说道:“因为逝去的青春?”方落哈哈笑了声,说道:“你这孩子,有时候我都要忘了你才刚刚六岁,和你比起来,周守冲那孩子就正常多了。”

方可瞬间就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幽幽道:“他?他是妖怪,我就没听说过记性那么好的人。”方落叹道:“那是天赋,老天给的,羡慕不来。”

方可皱眉,心里微微有些抵触天赋这两个字,她眉头缓缓舒开,已是把这事放下了,说道:“大伯,我爹什么时候到?”方落神色不变,说道:“你爹明天到,大约下午吧,你和守冲明天起早点,准备接风宴。”方可眼睛发光,喜道:“明天,大伯你怎么不早说!”

方落微笑,说道:“我还想明早跟你说,让你惊喜一下,没想到你现在就问了。”方可很雀跃,拍手道:“那我要早点睡了。”她说完就要回去睡觉,方落忽然想起一事,喊住了她:“可儿,守冲这几天不对劲,你找时间问问他。”

“好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