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仲康二十三年秋,陈国自阳谷关,高胡国自青龙关,各集结十万大军进犯,攻城拔寨,一路烧杀抢掠,直逼国都晋阳而来。
龙都晋阳城内已然是人心惶惶,能够得到边塞小道消息的富贵人家,早在家宅后院布下成排的马车。装满金银细软的箱子被麻绳捆扎在车辕上,只等着消息确实,就要连夜动身,离开故土逃遁他乡。
生活在最底层的百姓依然如往常那般,为柴米油盐愁苦度日。所以晋阳城内的青石板街道上人流如织,有货郎小贩挑担吆喝,路边茶摊煮水热气蒸熏,花街柳巷依然有红粉佳人依于门侧,抖擞罗帕招揽生客。
这边茶馆厅堂下,有说书先生坐在长桌后面,伸手重拍醒木,口若悬河抑扬顿挫。
“要说咱大周国有国贼,便是那景阳宫里的站皇帝,阉竖江氏耿忠是也。但凡大奸大恶之人,偏要取此等好名字来遮住面皮,普天之下谁人不知他遮住的只是肥腚!”
“好!”周围的看客听得酣畅淋漓,不由得大声叫起好来。
“那奸恶之人在朝堂之上横行,必有忠义贤臣袒身相抗。各位看官且听,光禄大夫林伦胸襟坦荡,不畏权阉,在大朝议之上,直言弹劾……”
正当那说书先生讲得唾沫横飞之际,一队巡城兵丁带着木枷铁链赶到,为首军官将钢刀提在手中喝叫:“此人诋毁太师,妄议朝政,来人,给我锁了!”
四周看客们纷纷作鸟兽散,那说书先生倒是个执拗的硬汉子,木枷都已经套到了脖子上,依然涨红了脸庞大声讲出最精彩的情节:“光禄大夫林伦以双指指向那阉贼面庞,痛声疾斥:‘尔乃阉竖,披赤持笏,立与朝堂之上,违逆大周祖制,践踏国法,不思避退惭羞,反小丑跳梁,妄议朝政,乱弹迁都,是要弃我江南福安广元三地,沃野千里于不顾乎?是要亡我……’”
本欲逃走的看客们听到这段耳熟能详的批贼对奏,反而忘记了挪动脚步,跟着说书先生慷慨激昂的声调,声音或大或小地诵念起来:“万千黎明百姓于敌手乎!尔等阉贼,谋私欲而苟安!丧土辱国……”
带队军官面色涨红,将钢刀举在手中环视一周,气急败坏地叫嚣:“你们这帮刁民,是要造反吗?全都给我锁了!”
……
……
皇城景阳宫簇拥在万千宫阁之中,天边的红霞余晖泼洒在殿檐角琉璃兽脊上,殿下三层白玉围栏,石阶次节而上。
两队手持宫灯的太监在前引路,身着赤袍玉带的面白无须男子行走生风,踢得前琚飘忽摆动,其双目瞪出几欲眦裂,好似要喷出火来。身后跟着两名低头弯腰走路的小太监,双手负于腰侧,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队列走到宫门前,提灯的太监们左右分列于宫门两旁,男子跨步而入。
殿中光线较暗,空气中弥漫着微潮龙涎香的气味,有几尊铜炉分散在四角,正中央的青璃石板上安置着镶金龙床。四名美貌宫娥姿态各异跪卧在龙床之上,葱白纤细的手指在身穿明黄常服的老人身上轻柔地按捏着。
男子矗立在龙床前,挽袖伸出白皙光洁的手掌,拇指上的幽绿扳指晶莹剔透。
“出去。”
随行的两名太监立即驱赶殿中宫娥。女子们惶恐地从龙床上撤走,弯腰低头列队退出。
两太监也悄然退走侍立宫门两侧。
偌大的宫殿内就只剩下皇帝和站在地上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