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瓦尔罕,啊不,现在应该叫“阿史那瓦尔罕”,托着腮帮,斜倚在椅上,困倦地闭上了双眼。
假装睡一小会儿。
可思绪,却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在辽阔的草场上,肆意的奔驰。
苏子云在上一个岔路口,和杨影道别。
他需要前往库房,为晚上即将举行的盛大宴会,展开工作。
新建的库房,建立在原先云中城太守府衙的旧址上。
说是旧址,因为原先的建筑物,已经在背葛荣攻占期间,悉数被拆毁。
取下的材料,用以加固了城墙。
但即使是这样,依然没能把他们阻挡。
几十年前,鲜卑建国时期,在云中建造的宫殿,早已在多年的动荡中,消失殆尽。
只留下空旷的地基和石柱太墩,仿佛在安静地述说着,昔日的辉煌。
杨影继续独自骑马向前。
放脱缰绳,让马儿能自由散漫的向前踱步。
自从协助突厥建国,被库瓦尔罕执意分封了一个“金帐大元帅”的名号后,杨影就总是一个人了。
虽然心里清楚:大家都很忙。
但寂寥的感觉,还是无言的弥散,难以抵挡。
原来,这就是久违的孤独。
杨影只一个人,静静将这种感觉,细细品尝。
“元帅好!”“元帅好!”
路遇岗哨时候,站岗和巡行的突厥士兵,会停下手中的工作,放下兵器,注目行礼,以示尊敬。
杨影轻轻抬手示意,让大家继续工作,不要在意。
脚步不停,继续前往军部,计划去和诸位酋长举行一场商议,来具体安排一下晚上的防务工作。
腰间的刀环,随着马匹的晃动,一下下叩击着,箭囊上的金属扣,发出有节奏的“玎玲”,悦耳动听。
杨影不自觉的背向身后,顺手确认一下弓的位置。
可当手指尖,在短弓上细腻的木纹上滑过时,一个身影,却毫无征兆的,从眼前浮现。
这把弓,还是当初,在城外隐秘机动的旧武库里,殷如雪为自己挑选的。
故地重回,却早已物是人非、人去楼空。
从当初被收留入伍相遇,到白登上下的彼此扶持从睢阳的此去一别经年,到兵出并州北上又再次回到了这里。仿佛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让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似乎,什么都没变。
只是身边的人,已悄然变换。
有的相隔千万里,有的再也看不见。
上百的奴隶和下女,往来忙碌。
抬着酒坛,端着案板,生火捉刀,布置地毯、桌椅……
空前盛大规模的宴会,正在金帐外宽广平坦的空地上,紧张地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苏子云正站在最上首的位置,有条不紊地做着指挥。
十二位最高级别的部落族长,也陆续赶到,带着妻儿随从们,互相拱手寒暄。
刀弓齐整的亲卫兵,更是增添了比平时足足多一倍的兵力,按照规划,在场地四周守护,加强了控制与监管。
随着夜幕的降临,又一轮新的圆月,悄然从东方升起。
腾然升起的上千火把,渐次点亮,散落在部族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如同与天上的银汉,交相呼应。
彼此倾斜传火,互通有无,最后点燃熊熊篝火,将地面照亮如同白昼。
兵力之旺盛,人口之众多,在这帝国垂暮的乱世中,反却犹如一枚冉冉新生而起的明星,照亮了整个北方的天空。
是天神的后裔,亦是狼王的曲部。
圆形黄金鹰嘴冠、毛领翻皮苍狼袍、八角和田白玉带、麋鹿战靴虎皮裙,库瓦尔罕一身华贵的民族礼装,盛大而美丽,犹如天上的繁星,降落地面。在众人的簇拥下,缓步踏入会场。
可紧跟其后,负责带队护卫的杨影,却依然还是那副汉人装束,只是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大方得体,似乎没为这次宴会做太多修饰。
但武器,却依旧保养如常,伴随身边,锐利锋芒,绝不含糊。
花罗颈环、狻猊墨袍、蛇影强弓、麒麟獠牙,还是老样。
“准备好了么?子云?”库瓦尔罕走近上来,轻轻询问。
“回女王:皆宜停当。”拱手低头。在外人面前,苏子云的上下主仆关系,拿捏得极准。
“可以开始了么?”
随着库瓦尔罕的提问,下人们都急速完成了手头最后的工作,而后悄悄列队退场。
宾客们也打断攀谈,停止了喧哗,各自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噤礼等待。
而杨影,则手按腰间刀柄,侍立在女王一旁,从左到右,扫视着台下的情况。
所有人,都在安静等待着,库瓦尔罕的指示。
“嗯……”看着大家期待的眼神,库瓦尔罕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些什么。“感谢大家前来,也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更感谢大家的支持。”
“回顾独立带领部落以来的日子,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路途,真是山一程、水一程。在这些日子里,不管是一直默默坚持的元老,还是前来投奔的新人,我们都共同经历了无数艰苦卓绝,冲破了许多困难险阻,才终于走到了今天,洋溢喜悦地聚集在这里。我要感谢一直奋战在前线阵地的杨影,也要感谢一直在幕后出谋划策的子云,更要感谢一直以来,流血流汗拼命厮杀的兄弟姐妹们!让我们举起酒杯!欢呼畅饮!为今天来之不易的局面,为以后更加蓬勃的发展!干杯!在将来,突厥人也一定能继续团结一致、挺直腰板、高昂起头,无悔的生活在天地间,无愧于狼的子孙!我们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和国家,我们必将不断强盛与壮大!”
话音在空气中久久回荡,望着库瓦尔罕眼角渗透出的晶莹泪光,在场所有人,都被深深感染、激动不已。片刻停顿后,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与鼓掌。
“干杯!!!”
“那么,大家落座,宴会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