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众孩子都将墨汁研磨完毕,方明巡回自己的案前,提笔写就了四个字,然后挂在私塾的墙上,一众孩子望去,见纸上赫然是“海清河宴”四个大字,纷纷提笔效仿,他们入崔氏宗族的族塾之前,大都是崔氏流落在外的支系贫寒子弟,纵然有几个习字时间较长的,也不过都是些入门的笔法,歪歪扭扭写了三两个字,都停住揉起手腕来,不能再继续。
“日后蟾宫折桂,人人都须有落笔千言之能,这几个字的功夫看似简单,实则却又极难,我们今日也不多写,就是这四个字,”方明撵须道,“谁写的好了,谁先写完,那就可以提前放学。”一众孩子听了可以提放学,有都抖擞了精神摩拳擦掌,重新投入起来。
“啊!”众人听得一声惊叫,寻声看去,却是姜锵锵写了十几张纸后,砚台里的墨汁已经干了,这次他研磨墨汁磨的狠了,身子一偏压在桌角,将书案整个压得翻转,一副砚台兜头掉下来,弄了满脸满身的墨汁,“哎呦,海清河宴没写成,弄了一个翻江倒海。”姜锵锵从地上爬起来,觉得脸上湿漉漉的,想也没想在脸上摸了一把,本来一星半点的墨汁在脸上涂了开来,弄成了一张大花脸,族塾里的孩子见了,都笑得前仰后合。
“还好我的笔还在。”姜锵锵不知道众孩子笑的什么,将书案扶正,对方明鞠了一躬道,“方夫子,这四个字我是一定要写好的!”方明见他说的郑重,微微轻咳了一句,孩子们见老夫子不再言语,也都纷纷坐正,重新开始写了起来。
“海清河宴”这四个看似简单,实则内藏着极难的写法,其中“宴”字笔顺较多,对于初学者来说,想要写的工整端庄,已是大不易,再加上“海”、“清”、“河”三个字极为相近,都有水旁,但三个字蕴意全然不同,想要写出三个字的差别,别说是初学的孩子,就是数十年的书法名家,那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到的,所以方明虽然看似随意得出了这四个字,却并不是能等闲视之的。
待到快要日中,所有孩子的书案上都已经堆了厚厚一摞的纸,满篇写的都是海清河宴,只是孩子们大都不满意自己的作品,或是纵然写的自己稍稍满意了,见到旁人都挥毫泼墨,也不敢懈怠,只好一味的写下去,各自等着第一个完工的人站出来。很明显,他们等的是在夫子面前夸下海口的姜锵锵,大家知道他是管家之侄,但是素来不学,大言不惭的说要写好这几个字,那多半是要出丑的。
正在观望之际,只见崔明和左手轻笼住衣袖,一气呵成落下最后一笔,再将那竹粗糙的竹竿笔轻轻在砚台前放了,捏住纸幅的两脚,将字幅提了起来,走方明得书案之前道,“夫子,我的四个字写完了。”众孩子见他落笔起身,未曾想到不时姜锵锵而是崔明和先交了字纸,笑话当然是看不成,但也想知道崔明和纸上写的四字如何。
那纸幅在书案上铺平,方明见来交字的是崔明和,微微点头,待略看那“海清河宴”四字入眼,便觉大有异样,稍定心神再从第一字看下去,只见那“海”字似乎一片汪洋在眼,“清”字风波少歇,待到“河”时已然雨歇风住,最后到“宴”字终于豁然晴朗、一片澄明。
众孩子见方老夫子看着崔明和的字帖呆呆出神,都不知什么缘故,只有姜锵锵心里好奇,大喇喇的走了上去,见到书案上崔明和的四个字,也不禁蹙眉观看,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姜锵锵忽然拊掌,大叫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