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倒是希望你变。总好过我这样成为一样物品,被人沽价,身不由己。”
夜风长啸,车厢的蓬布吹的呜呜作响,像是某人的哭泣之声。
故人重逢,最怕的就是彼此不再认识。
在这个世间,谁都难有永葆初心的能力。
命也罢,运也罢,凄风冷雨打的人面憔悴。
卓一刀与隐月公主未曾纠缠过去,而是着眼当下。
“我能够想像到她会把你当成和亲的牺牲品,但我没想到她疯狂到给你煨毒,并且还要通过你把毒传给那位魔王。”卓一刀神情微讽,就像成人看小孩在耍拙劣的阴谋诡计,“她大概是太久没有走出过那座城,以至于认为全天下的人都像那座城里的奴才一样对她卑躬屈膝,不然,她以为这点鬼蜮伎俩能骗的了谁?”
“可是世间之事偏偏喜欢弄人,她最大的幸运就是命太硬了。”
“再如何英雄了得,功参造化,权倾天下,若敌不过时间,禁不住岁月洗礼,命不够硬,也只能成为一抔黄土。神圣皇帝便是最好的例子。”
活着,才是世间最强大的本领。
隐月感受自己的心事似乎被卓一刀洞穿。
转瞬间,心事如风起云涌。
“答应我,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活着,是世间最强大的本领;活着,就有机会翻本,从头开始。
隐月点头应道:“此生,绝不苟活!”
她有太多的感情在这一刻喷涌而出,但都被她压抑住了,她不想情绪崩溃,生生将牙齿咬住,嘴唇出血。
先前,她就说过,“如有来生,绝不苟活。”但来生换成了此生,意义将大不一样。
弱者信前世未来。
强者只信今生。
不去希冀虚无缥缈之望,只重练成今世无敌身。
卓一刀神色一动,感知里感受到一股十分异常的气息波动。
和他猜测的果然不错,那位草原深处的魔王有着超出常人的隐忍与决心。
卓一刀向着车厢外抖动的蓬布揶揄道:“尊贵的大漠魔王,难道你要像那些只会碎言碎语的妇人般一直听着墙脚?”
隐月公主目露震惊之色,来不及惊讶发声便是响起一道轻咳声。
随着一声轻亮的咳嗽响彻车厢,蓬布拉起,出人意料的,走进来的居然是一位青年书生。
凭着气息感应,这位书生模样的人并不是十分强大。
但当你看过去,越是细看,就会发现这位书生,面色白皙,模样俊美,真的很好很好看,也很有亲和力,有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一身书生衫,束着发,手里拿着书,极具感染力,嘴里感叹着:“这位鲁大师真是位奇人,生不逢时,恨不能拜在他门下,可惜大师技艺绝迹人间。”
书生眉宇间尽是可惜,看不出有丝毫矫柔造作之色。
书生模样的大漠魔王丝毫没有在乎卓一刀和隐月讶然的神情,心生向往的感叹道:“有什么好奇怪的,知识使人进步。有生之年,多读些圣贤书,总归是有益的。”
他的话,太自然,他的气质,太让人舒服。
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他合拢书籍,一脸虔诚的将书放进前胸的隔层里,眼神清澈的看着隐月公主。
“命太硬,这样的人最容易孤独终老,也没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倒是有句俗语挺应景的,只羡鸳鸯不羡仙,何况她还不是仙。”
从上一刻,到下一刻,便是这一刻,隐月公主都没想到这位草原空前绝后的大漠魔王,这位几近一统整个草原,有着太多太多传奇的传奇人物竟然是这样一幅和蔼模样。
传说他不是弑父自立为王,传说他不是大杀特杀魔性十足,传说他不是把老婆献给别人心情平静如水?
她有太多的好奇,对于这位王者,她有过道听途说,有过幻想,甚至有过借他之手,反戈一击那位女人的想法。
“是不是在世俗人的眼中大漠魔王如狼如虎是个大恶人;或者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便足以致人于死地的恐怖怪物;又或者是一位耽于酒色的可恶昏君。”
大漠魔王摇了摇头,表示很无奈。
这个世界总有一些人是孤独的,不被理解的。
宽大的车厢,昏暗的灯火,魔王的神情于灯火之中似有着一层金色的光芒,如果他这样的模样被寻常百姓看到一定会认为是神明降临又或者是圣贤下凡。
“别人认为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究竟要活成什么样。”
大漠魔王眼神清澈,有光,有希冀。
仿佛他此刻成为十年苦读,一举成名天下知的寒门书生。
他看着隐月公主道:“既然那位妇人执意要姑娘一死,那么姑娘就一死,她执意要让本王病重甚至逝去,到也不是不可以,总之,一切都如她所愿……只有她满意,这天下所有人才会有好日子过。”
他的手轻抚过她的额。
恍若抚着世间最轻最柔的羽毛。
她却失去了意识。
像一片羽毛飘浮于空中。
气息悠长,均匀,渐无。
接着,他抬起头。
第一次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