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梦中。
他在无尽的暮光中穿过森林、跨过河流,面前是直插入黑云中高塔,他不受控制的匍匐在地面上,用自己无法理解的语言向高塔祈求,心中是难以名状的绝望和恐惧。
他爬进高塔,沿着仿佛没有尽头的台阶向上攀登,每上升一步,恐惧和混乱就增添一分,仿佛有来自虚空的声音在他耳中发出尖锐的呓语,每一句呓语的意思他都明白,但当他尝试回忆尝试抓住那些词语的尾巴时,那些已经成形的符号又像幽魂一般从他的思维里消失无踪。
墙壁中不时浮现出绝美而诡异的人体,浮现出飘零的烛火和纯粹黑暗的色块,鲜血从地面上涌出,滑腻的质感仿佛有生命的蠕虫。
随着他渐渐接近塔顶,他看到了那巨大的、腐朽的、集结了他所知道所有的厌恶、恐惧、畸形、疯狂的存在,它的身躯已仅剩下骨架,残留在骨架之上的腐肉慢慢滑落,堆积在它的脚下。
季风看着另一个自己爬向了那个存在,融化在地面的腐肉中。
深秋,凌晨。
街上昏黄的路灯早已亮起,把影子投在路边的积水中,偶尔有老鼠窜过,惊动了等待捕食的野猫,而在街巷的深处,仿佛光明从未来临一样,仍然是一片死寂和黑暗。
季风从剧烈的恐惧中醒来,勉强支撑起身体,在眼前一片血红中看清了所处的环境。
这条街好陌生……我这像是颅内出血的征兆,到底是怎么回事?梦游从窗口摔下去了吗?
他不敢随意动作,想要检查自己的头部,如果有颅骨骨折的情况,就只能原地不动等待救援。
然而,在他抬起手时,出现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一只裸露着肌肉、长着明显外骨骼的巨爪!
卧槽!
季风顾不上担心自己的伤势,下意识地往后蹬地,狠狠撞在身后的墙上。
原本坚硬的石砖墙壁在他的撞击下像积木一般碎裂了,而此时他才发现,不只是双手,他全身的肌肉都像变异一般膨胀,脊椎上畸形的骨刺穿透覆漫甲片的皮肤,像翅膀一样张开在身后。
我是个……怪物?
季风想起了梦中的场景,怀疑自己还没醒来。
他有些迷茫地审视着自己的手臂,感受着向外扩开的肋骨底下正剧烈搏动的心脏。
浓稠的黑色血浆正不断地沿着他身后的“翅膀”滴落在地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丧尸病毒爆发吗?
季风很惊讶自己居然还能保持清晰的思维。他尝试着迈出一步,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
难道以后就要用这样的面目示人?我吃什么?我……
就在他抑制不住地胡思乱想时,他的脑海里陡然闪过一种危险来临的直觉。
季风迅速环顾了一圈,在街角的垃圾箱后,两个身穿黑色风衣、头戴软顶鸭舌帽的男人正紧张地注视着他。
而他们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支泛着铁黑色冷光的冲锋枪,巨大的弹鼓和狭长的枪管预示着随时可能喷薄而出的弹幕。
快跑!
不动脑子也能知道,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毕竟我现在是怪物啊。
季风本能地压低了身体,坚硬的脚趾刺入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在他看到枪口火光亮起的瞬间,猛然跳上了对面的墙壁,然后双手一撑向巷口扑去。
他的脑子里不断闪过记忆碎片,穿过这条巷子后,往桥下跑,跳到水里,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那两个神秘人像训练有素的猎手,分别贴身于巷子两侧的墙壁,始终保持着一人射击,一人追逐的节奏,一旦发现猎物稍微远离,就毫不犹豫地让对方接替射击,自己迅速靠近。
倾泻的子弹泼洒而出,没有一丝停顿。
季风感受着子弹从不同的角度像蝗虫一般紧紧地追逐着他,不断有子弹在狭窄的巷子里弹跳,迸射出刺眼的火光。
他不敢冒险全力奔跑,而是集中精神躲避,偶尔有子弹击中他的身体,大部分在穿透鳞甲后就已经失去了动力,只剩下破裂的弹头嵌在肌肉里。
但击中他裸露在外的骨骼的子弹,则毫不留情地将其那些看似坚硬的骨头撕成了粉末。
季风强忍着剧痛,他明白自己的速度远远超过对方交替前进的速度,只要转过路口,丢失了射界的敌人就再也不可能拦得住他。
但在那之前,他很可能被两颗击中同一个位置的子弹杀死。
不行,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死在这里!必须抓住他们更换弹匣的机会,打断他们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