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还没有完全亮就开始的告别和寒暄,如今已经不可思议地拖延到了烈日炎炎的正午。更令人沮丧的是,这场出人意料的漫长的告别很有可能无限期的拖延下去。
少年身上还未来得及脱下的白色丧衣,经过清晨凉凉的绵绵细雨的冲洗,此时无遮无拦地完全暴露在窒闷的烈日之下,有着皱巴巴的难看。
皱巴巴的,就像他们当时的心情一样。有时候,不是非得听到一声轰然的巨响,才意味着某些东西爆炸了。
一个月前,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古谷镇最年轻、最英俊的谷主突然死亡的消息如同晴天的霹雳一样,把整个古谷镇搅得鸡犬难安。就像把一根弯曲的小树枝粗鲁地插进河底,然后用力地翻搅出越来越多的污泥来那样。一时间,关于谷主死因的各种荒谬到几乎可笑的说法纷纷亮相。青天白日之下,古谷镇成了流言蜚语快速滋生的沃土。
然而,这些谣言来得快去得也快。其实对于绝大多数古谷镇的妇人们来说,几乎所有的,哪怕是那些最言之凿凿的关于谷主死因的推测都是不可信的(冥冥中,她们似乎很清楚隐藏在悲剧后面的那道魔爪究竟是什么)。甚至于连说话者本人,对于那些出自己口、巨细靡遗的说法都一笑置之。说说而已。
对这些二十多岁就做了寡妇,唯一可依靠的孩子又不怎么听话的妇人们,你还能要求些什么呢?在长期痛苦的情感压抑中,在日复一日透着紧张的平静的煎熬里,她们一天天的沉默下去。事实上早在那个充满暴力的夜晚开始,她们就选择了像一只只手无寸铁的蜗牛一样——乖乖地把脑袋缩在丑陋又肮脏的硬壳里,然后一声不吭的如一只急需要冬眠的软体动物一般,终日躲藏在阴暗、潮湿的洞***过起不辨天日、活死人的生活。就那样日夜颠倒的过上几个月,再过上几个月,如此罢了。
现如今,她们一心想要的只不过是换一种生活方式。她们厌倦了孤独,她们害怕独处、也害怕安静。所以在还可以重新做出选择的情况下,她们宁愿选择过一种群居的生活。哪怕那样会让一向看重个人私密的她们从此再无隐私可言;她们选择喋喋不休,即使那样会让她们看上去像个唠唠叨叨、愚蠢又讨人厌的笨蛋。
即使这样,不过也没关系。只要能打发不明就里的时间,只要能排遣内心羞于启齿的苦闷,她们并不在乎获得的手段是否光明磊落。如果有必要,她们甚至可以不择手段。所以,就算信口捏造一些似是而非的谎言,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又没有人会真正在乎。没人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