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我出生在古楼“儿童之家”收养所。
我不知道父母是谁,他们为什么抛弃了我。十岁那年,师父梁宝生到我们那里慰问演出,他从众多爱好文艺的孩子里面选中了我,把我领走了。如果当初师父选择了另外一个小孩,那么我的人生将会是另外一番样子。
师父把我带进了曲艺之门,我是他最后一个徒弟,也叫“关门弟子”。师父常对我说:“文骏啊,你是为师所有弟子里,最懂事、最忠诚的一个。”
我也常对师父说:“为您老人家,我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可以为您去死!”
师父笑笑:“傻小子,既然来到了这世上,就得好好地活,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不能轻易言死,知道吗?”
“知道了,徒儿谨记师父的教诲!”
师父逝世的时候,我十四岁,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那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师父迫于无奈解散了一手创办的宝生社,另一件是二师哥苏文柳被毒杀于师父家中。
第一件事,我觉得很正常,因为形势所逼,宝生社已走向穷途末路,今天不解散,明天也要解散,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至于第二件事,不但震惊了我,也震惊了整个社会。
警方介入此案,把凶手锁定在两个人身上,三师哥熊文兆和五师哥王文龙。因为事发当天只有他们进入过二师哥的房间。恰在此时,王文龙跑了,无影无踪。警方怀疑是他的家人把他藏匿起来了,但苦于找不到有力的证据。最终王文龙被认定为杀人凶手,谁让他上天遁地了呢?
1972年10月13日,师父病情加剧,生命危在旦夕。弥留之际,他把我叫到床前,告诉了我一个惊天秘密,毒死二师哥的不是别人,正是师父自己!
我听傻了,晃着脑袋说不可能,您怎么会亲手杀害自己的爱徒呢?
师父说:“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为师没有老糊涂,也不是一时失手,为师是在清理门户!”
“二师哥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惩罚他?”
“老二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师父气血攻心,咳嗽不止,“他偷走了一件稀世之宝,却不肯承认!所以我要杀了他,祭奠祖师爷!”
“稀世之宝?”
“我梁家祖传的金碗!”师父艰难地吐出一口痰,有些吃力地说,“这只金碗,并非真材实质黄金打造的,它宝贵的地方在于,它是相声这门艺术的祖师爷穷不怕留下的唯一遗物,是一个世纪以来所有相声艺人梦寐以求的珍宝!我爹当年为了得到它,不惜倾家荡产,交给我的时候,只说了四个字:碗在人在。我的事业之所以风生水起,全依靠它赐予的力量。没有它我就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可是,偏有人不想让我活,那人打开了我书房暗道里的密码箱,盗取了我视之为生命的金碗!”
听了师父的话,我心惊肉跳,抚着胸口,不住地喘气。
“师父,您怎么能断定东西是二师哥偷的呢?”
“说实话,我不确定是不是他偷的。”师父喃喃地说,“我能确定的是,老二、老三和老五,三人之中,必定有一人干了这件事,或者三人联手干了这件事。郑妈告诉我,金碗被盗的那天晚上,老二老三和老五分别进入了我的书房,三人加起来停留的时间超过了一个小时。老二聪慧,老三精明,老五油滑,能够发现书柜后的暗道并且顺利破解宝箱密码的人,除了他们仨,整个宝生社恐怕再找不出另外的人了吧。”
“难道是这样:二师哥先去摸底,然后三师哥盗碗,最后五师哥善后,三人把金碗偷走以后卖掉分脏!”我大胆推测。
“为师……也是这么认为的。”师父连声咳嗽,“另外,你六师哥潘文才也很可疑!”
“啊”我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老六说自己一整天都在外面,但有人看到他悄悄回来过,又悄悄地走了。”
“可是,可是六师哥不像贪财的人哪!”
“文骏啊,记住为师一句话,人不可貌相!老六性格木讷,不擅言辞,但心事最重,想法最多。或许金碗就是他拿走的,只是伪装得比较好罢了!”
“或、或许吧……”
我感觉师父有点神智不清了,每个徒弟都要怀疑一遍,接下来快轮到我了。
“文骏啊,”师父喘越来越厉害,上气不接下气:“为师一定惩罚这些不肖的弟子……师父快不行了……师父向来待你不薄,你能完成师父的遗愿吗?”
“师父,你说什么我做什么!”我指天为誓。
“你要替为师清理门户……宰了那几个贪财忘义的家伙……使金碗物归原主……把它放在师父的棺材里……如果他们的子女也不好好做人的话……同样替师父教训……狠狠地教训……为师……”
师父一口气没提上来,脑袋一歪,留下不甘的表情,驾鹤西去了。
我放声恸哭,眼泪纷飞。我把师父当成亲爹,为他守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孝。
师父一死,梁门瓦解,分道扬镳,各谋发展。
我没忘记师父的临终遗愿,但我才十四岁,拿不起刀子,杀不了他们。二师哥已经死了,五师哥跑掉了,三师哥回老家了,六师哥去了天津,最疼我的七师姐也不知去向。我带着两床棉被开始了四处流浪。
二十岁,我回到了古楼,梁府被政府接收了,郑妈也不知道流落何方。我已长大成人,我决定完成师父的遗愿,清理门户。
我最先去了二师哥苏文柳家,他已经死了六年,家里还有七十岁的老母亲、三十岁的守寡媳妇和八岁的女儿苏一敏。一敏当时病恹恹的,瘦骨嶙峋。
“这孩子怎么啦?”我问二师嫂。
“发烧,39度,没钱拿药,只能干耗着。”
“这样下去,她会没命的!”
“没命就没命吧,死了比活着强,活着多遭罪啊。”
二师嫂哭丧着脸,估计是真拿不出钱来给女儿看病。我二话没说,马上背着一敏去了医院。我在病床前守着一敏打点滴的时候,二师嫂并没有出现,当我把康复的一敏送回家,她才赏给我一个奢侈的微笑:“麻烦兄弟了,是你救了小敏一命。”
“是啊,她欠我一条命。若她以后不好好为人,我还会把这条命取走的。”
十年以后,苏一敏以优异成绩考上省城最好的大学。我很高兴,寄了一笔钱给她,我没说我是谁。
时光飞逝,苏一敏在二十八岁那年嫁给了个机关干部。结婚那天,我偷偷去了她家,丢下一个2000元的红包,然后走了。
转眼又过了十年,苏一敏已是一个九岁小孩的母亲,而且成了古楼大学最年轻的女教授。我以为可以放弃二师哥苏文柳这条线了,他的女儿很好,相夫教子、事业有成。但我万万没想到,第二年她就变了,她有了外遇,做了愧对丈夫的事情。第三年,丈夫遭了车祸,儿子也跟着蒙难。从此,苏一敏彻底放开了自己,招蜂引蝶,滥交成性。她感染了艾滋病毒,还把病毒传染给了其他人。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决定将其杀掉,为民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