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晕黄的残阳余晖挣扎着放出最后一丝热量。官道上,一匹瘦驴驮着一个老头缓缓走着,一个少年则牵着缰绳走在前面。
老头悠哉悠哉的坐在驴背上,腰间挂个漆黑的大烟斗,不时就着手里的酒葫芦饮上两口,然后惬意的咂咂嘴。眯起眼睛,摇头晃脑哼着不知名的曲儿,右手无意识的在大腿上给自己点着拍子,好一副怡然自在。
牵绳的少年回头斜了一眼老头,被他一副享受的样子刺激的脑袋疼。
一把丢开手里缰绳,没好气的嚷道:“喂!老不死的,是不是该换换我了?”说完就上手去拽老头的手臂,用力一扯,老头却丝毫不动,稳如磐石。发现自己拉不动,少年只得龇牙咧嘴的围着瘦驴转起圈儿来:“赶紧下来!换我啦!”
老头睁开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抽出大烟斗就照着少年脑袋敲去,却被少年闪身避开,还引来少年一阵白眼。没敲中目标,老头也就作罢,把酒葫芦收进驴背上的包袱里,摸出火石烟叶,点上,美美吸上一口,这才搭理起一旁恼怒的少年:“小兔崽子,你再没大没小的叫老子老不死,今天老子铁定把你打趴下。”
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不屑,双手环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来啊,正好走不动了,趴下歇会儿正合我意。”
老头嗤笑一声,看也不看他,嘬一口烟斗,然后呼出一阵浓浓的烟雾,说道:“耍无赖你小子还嫩点,赶紧起来,再走三里路,就换你来坐。”说完双腿一紧驴腹径自往前走去。
“呸!”少年从地上站起来,一脚踹飞一颗石子,“你这一下午诓骗了我几个三里了?我告诉你,这可是最后的三里了啊,待会儿你要不下来,我把你酒葫芦跟烟斗砸了!”少年见瘦驴悠悠的走远了,急忙撵上,扯起缰绳对老头强势的挥舞着拳头。老头嘿嘿一笑,继续眯起眼,“放心,这回一定不诓你。”
少年踩着步子仔细的算着路程,刚好三里的时候立马回身瞪着老头。老头这回守了信用,果真利索的滑下来,扶着少年上了驴背,然后接手牵起被少年握的温热的缰绳。“少爷,这下心里痛快了吧。”老头一边用揶揄的语气说着,一边将烟斗在手臂敲了敲,然后重新挂在腰上。
“哼,还行吧。”少年扬着头,努着嘴,心里爽快,拍拍驴背,还是坐着舒坦。
正当天色渐暗时,远方显出一道城墙的轮廓。那里就是一老一小二人的目的地,扶壁城。
老头看着远处灯火灿然的城郭,扯绳停下脚步,轻舒一口气:“该到的还是得到啊。”
老头背对着他,少年看不见他表情,不过却被他如释重负的语气弄的心头堵得慌。他翻身滑下来,走到老头身侧,烦躁的情绪让他的声音都略微颤抖起来:“老不死的,不打不行吗?”这一路,老头跟他扯皮斗嘴,始终不曾讲过要跟谁打,是年轻有力的壮汉,还是跟他一样的黄土埋腿的老头,也不曾说过怎么打,是用锅碗瓢盆,还是石头泥砖。
少年只觉得老不死那一番慷慨赴死的洒脱劲,让他心里好似有蚂蚁在爬一般,爬的他浑身难受。
他不敢看老头,也没了之前跟老头抢坐骑的皮劲儿,手不自觉的抓住了老头的衣角,“要不咱回去吧,回咱的小破屋去。以后我再也不往你五花酿里兑水了,也不在你烟叶里放树叶了,保证你日子过的比以前舒服一百倍!好不好?回去吧!”
少年越说越难受,说到后面已经忍不住哽咽起来。
自记事起,他就跟老头相依为命。老头说他是在一个破道观里捡到的他,那破道观有个破牌匾,叫念一观,所以老头就顺势给他取名叫念一。白念一,随老头的姓。白念一只知道老不死的姓白,却一直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一直不曾问过。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一直生活在一起。到他长到有家里缺了角的八仙桌那么高时,老头给他了一根树枝让他跟着一起比划。老头说以后得天天比划,比划的好了将来顿顿鸡鸭鱼肉,还有大把的女娃娃涌上来给他做媳妇儿。
白念一那时候还不知道媳妇儿能拿来做什么,但是鸡鸭鱼肉让他卯足了劲。每天都是野菜稀粥的伙食,让他对比划好树枝格外的有劲头,春夏秋冬,天晴下雨,始终不曾断过。
老头爱喝酒,喝高了就躺在一张竹椅上闭起眼睛讲故事:“我老白头以前可了不得,一柄长剑上可挑落日月星辰,下可搅翻大江大河,谁见着我,都得弯下腰杆儿喊一声白剑仙哩!”说完瞅一眼旁边支着脑袋聚精会神聆听的小屁孩儿,满足的一笑,喝口酒,又继续讲着:“念一啊,知道啥叫剑仙不?”白念一摇摇头。老头打个酒嗝儿得意一笑:“我告诉你,剑仙可是这世上顶厉害的人物。我给你打个比方,如果我跟卖五花酿的张寡妇说我是剑仙,酒钱都不用给了。”
原来剑仙的名头买酒不用给钱,那倒是真的有点厉害了。白念一抬起小脑袋望望院子里晒着的野菜,问道:“那你咋不去告诉王屠夫你是剑仙呢?这样以后顿顿都有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