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暗沉眸子里的欲望,那么的清晰,直视着她,他出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声音沙哑:“哭什么?又不是真的欺负了你。”
那轻哄的语气,完全不似以往的冰冷清冽,容浅甚至听出了一丝温柔。
是对她的吗?!
她慌乱的低下头,然后从他身上起身,这次他没有做任何阻拦。
等容浅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莫尊抬手整理了下凌乱的西装,他眼睛看了她眼,最后直接打开车门下车。
他没有关车门,而是站在车的旁边,从口袋里摸出了根烟点燃。
打火机轻响,迎着秋风飘进耳朵里。
容浅的裙子是露肩式的,她的手无意识护着自己的胸口,翦羽轻轻颤动。
莫尊会这样对她,其实在很多时候是可以说明一点,她卑微的身世,狼藉的过往……所以她是没有任何自尊可让人尊重的!
不尊重,才能随意践踏!
护着自己的双手紧紧捏在了一起,容浅用力咽下喉咙涌出的苦涩,她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她不差的,她是优秀的……那支撑的精神支柱才不至于坍塌,粉碎……!
莫尊在外面抽完了一根烟,等平息了身上的火气儿,他才重新坐进车里。
女人的眼泪最容易令男人心软,扣安全带的时候,他出声对容浅说:“傍晚让司机去接你。”
容浅眸光微动了下,好半晌才明白,他是在回应最初她让他把车停在路边她要回家的事儿。
“不用,我会自己打车回去!”
莫尊抿了下唇,不再开口说话。
等车子驶进市里,容浅就让他停靠在了路边。
她从车上下来,回身关闭车门的时候,莫尊转过头,无温度的声音问她:“电话呢?”
容浅微愣,莫尊直明:“你的手机。”
他伸出手来,容浅愣愣的从包包里拿出自己手机,放到莫尊手上。
只见他长指按亮屏幕,容浅没有设密,他很轻易点开通话,拨出了个号,然后他放在车子暗格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莫尊挂断电话把手机递给她,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等容浅关上了车门,他启动引擎,车子很快就消失在密集各色小车之间。
容浅站在原地,身上短裙只是薄薄的一片布,秋风萧瑟,她冷的打了个寒颤。
容浅没做停留,重新在路边打车,给司机报了李淑珍妈妈哪儿的地址,然后靠在椅背里,闭上眼睛浅寐。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而真正回想的时候,容浅发现,她竟然都有些想不起来当时的细节。
心里遗留下的痕迹,只有浅浅淡淡的沉压。
她想,她是应该找李淑珍妈妈聊聊的,不然,她可能连自己心里的这道坎儿都过不去!
出租车停在了郊区,容浅付钱下车。
她今天来时没看时间,等赵牟炀爸爸给她打开的门后,她才想起,李淑珍妈妈今天是有课的。
不过看看时间,应该也快下课了。
容浅放下包,她边同赵牟炀爸爸聊天,边着手给把屋子收拾了下。
她没有一点儿身为千金小姐的尊贵,看到卫生间里泡着的衣服,就给动手洗了,晾上后,外面房门才传来开门的声音。
李淑珍对赵牟炀说道:“老赵,今天我给咱煮汤圆儿吃,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人卖汤圆,就顺手买了些。”
容浅从阳台回来,李淑珍换上鞋看到她,脸上直惊讶的喊她:“浅浅,你怎么来了?”
“浅浅爱吃糕,米糕。”赵牟炀神志还是不怎么清楚,不过逮到别人话头的时候,却能应上两句。
“哎呀,就你记得清楚。”李淑珍说他。
不过那张遗留了岁月痕迹的脸上可以看得出,赵牟炀近来恢复得越来越好,她也犹如释放下了担子。
容浅微笑着上前接过李淑珍手里的汤圆,她轻声道了一句:“妈,我去给煮了。”
“哎。”李淑珍还没反应过来,容浅怎么突然给过来了?
往日容浅过来的时候都会给她打电话,放手提包的时候,李淑珍注意到外面阳台上晾晒的衣服,她到卫生间一看,果然容浅帮她把衣服都给洗了。
李淑珍安排下了赵牟炀,换身衣服,来到厨房。
就见容浅身上系着的她的围裙,一深浅蓝色明显是高档礼服的衣服穿在身上,脚上又趿拉着她的拖鞋,站在厨房里忙碌,显得格格不入。
李淑珍走进去,她出声询问:“浅浅,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容浅站在旁边等着水开,听到李淑珍的声音,她回头看了母亲一眼,脸上表情淡淡的。
“也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想不开。”
李淑珍来到她身边,手搭在她的肩上:“有什么想不通的,跟妈说。”
容浅嘴角浅浅挂起一抹淡笑,曾经她从牢狱里出来,李淑珍妈妈就细心的安慰她,鼓励她,给她重拾生活的希望。
李淑珍妈妈不知道她坐牢具体发生的事情,只以为她是失手才将人给杀死的。
可就那些对她来说是噩梦的过往,在李淑珍的开导下,她化解开来,并且有信心接受现状。
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又让她开始自我怀疑。
是不是做错事儿之后,身上背负了污点,就再也不会受到别人的尊重了?
容浅在监狱里认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从他们嘴里或多或少知道一些,生活在底层人的悲哀。
有一位老奶奶就曾跟她说过,他们那里有一个妇人承受家暴,受不住丈夫虐待,结果失手杀死了对方。法不留情,杀了人就得为此付出代价,那名妇人被判了几年,回去之后自己的孩子不认自己,就连周围的邻居对她也是能避则避。
人,卑微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会是怎样的?
一个好好的人,就因为犯了事儿,便犹如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不可饶恕般的事情一样,哪里都不再会有她的容身之处、。
后来听说那名妇人出去给人洗碗打工,患上恶疾死在出租屋里,都不曾有人发现……
容浅跟李淑珍说了她的画被人偷盗一事,她没有提她结了婚,丈夫无时无刻不希望没有她这号人,就算容忍了她的存在,也不过是家里蹲个免费谢雨的……
而她的亲人,视她为棋子,没有半点亲情可言,她能牵住莫尊这条线,就能源源不断为家里谋取便利……
容浅不由得出声询问李淑珍:“妈,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她低下头,不让李淑珍看到她眼睛里的湿意:“我觉得自己不坏的,看到路上流浪狗在垃圾堆里翻找吃食,还会心疼……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她说不下去了,为什么他们都那么的厌恨她?
就因为她杀过人,坐过牢?!
李淑珍无声的拥抱住她,“孩子,傻孩子,永远都不要自我怀疑。那些不喜欢你的人,其实是跟你磁场不一样,遇到跟你磁场一样的,就会看到你的好,了解你是怎样的一个人。记住,永远不要为别人的错处,来惩罚自己。”
李淑珍对她说了很多,她跟容浅打了个比喻,为什么知己朋友彼此喜欢相同,趣味相同,你随随便便说出去一句话,多方都能懂得?这便是磁场,而其他的那些讨厌自己的,不喜欢自己的,为什么你看出了他们那么做是不对的,却要用他们的错处来惩罚自己?
李淑珍告诉她,面对那些人她要做的不是自我怀疑,而是远离……去交兴趣相投的朋友,接触人群,其实她是最优秀的!
从李淑珍哪儿离开,容浅手里提了些炸汤圆,李淑珍让她回去从来都不空着手。
容浅行走在小区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李淑珍妈妈对她说了那么多,也让她突然间就了悟了她和莫尊之间的距离。
其实不外乎她的身份,她本不差,只不过跟莫尊那样的人物比起来,天壤地别的差距,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是的,她不差。
若努力起来,她能够变得很优秀很优秀,就比如她十八岁能够做出的那幅画!
容浅想,她应该面对现实。
去寻找真相,为什么韩菲菲会给她打那通电话?
为什么陆婕然会偷盗她的画,在几年后的今天做出这般的成绩?!
这些,她都要弄清楚。
刚刚走出小区,包包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容浅顿下步子,从包里翻找出手机。
是个陌生号码,她疑惑的接起:“您好。”
“在哪儿?”
那头传来男人冷冽无波动的嗓音,容浅一愣,她看了眼手机,没想到这个号码是莫尊的。
“说话。”男人音调里已经夹杂了不耐烦。
容浅忙道:“在萃华小区。”
正从公司往回走的莫尊眉头紧紧拧着,他刚刚接到派去接容浅司机的电话,说是人根本就不在容家。
莫尊倒是好奇了,她说的回家,不回容家还能回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