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对了,”徐梁因势利导,“从表面看,天家是这个天下说话最有用的,影响力最大。实际上呢?如果下面的百姓都希望经商致富,而天家仍旧死守着田垄,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他们不忠!”太子叫了起来:“他们应当与我家共进退的!”
“对,他们不忠,结果也的确如此,所以才会有国变之祸。”徐梁道:“朝廷捉襟见肘,他们却是奢靡非常,宁可将银子扔进水里也不肯给朝廷。”
太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杀气。
“但你又能有什么办法?国变之前,崇祯皇帝几次劝募,却没人肯援手,难道能够抄他们的家么?”徐梁道:“因为你已经站到另一个阶级去了。他们这些掌握了社会资源的人家视你为仇雠,谁肯援你?”
“父皇太过悲观了,总还是有忠臣的!”太子信心满满道。
“忠臣?”徐梁冷笑一声:“你去看看忠臣家里有多少银子,他们说的话有多少人听。嘉靖朝倒是有个海瑞,可惜他并非忠于皇帝,而是忠于名教!要想保家秉国。唯一的办法就是始终站在大势一方,万万不可逆势而为啊。”
见儿子不以为然,徐梁又道:“你知道英国国王么?查理一世,他就是被朝中新贵公然处决,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英国也有操莽那般的人物!”太子颇为震惊。
“所以,站队很重要,尤其是天家。”徐梁道:“从万历之后,国家资源已经转移到了工商之族手中,而皇家仍旧站在地主的位置上。结果呢?这些工商之族一味要求增加赋税。将国家压力转嫁到土地上,而一旦有人要动商税,则群起而攻之。
“东林和阉党之争,说到底也是利益之争。所以阉党得势时,国家商税过百万,而东林所谓众正盈朝,朝廷却收不到商税了。”
“这……”皇太子从未考虑到国家税收的问题,一时语塞。
“为父不仅兴工商。同时也将天家带上了工商之路。如此一来,朝廷就有了充沛的工商之税。能够兴修水利,进行基本建设,真正占据国家九成以上的农民才能安居乐业。”徐梁道:“如今有人想将你重新带回老路,让为父的苦心白费,让势家仍旧独占商利,你觉得这种人是什么人?”
“是……”皇太子刚想为几位先生辩解。但还是忍了下来,只是道:“也不是奸佞。”
徐梁如果想知道到底谁在背后教唆皇太子,根本不需要问皇太子,难道那些人真当厂卫是假的么?实际上徐梁根本不在意这些小臭虫,真正有能耐的人都知道现在绝非好时机。要想江山变色也得等这位皇帝大行才是。
说不定这些小臭虫就是那些人抛出来的诱饵,意图打草惊蛇罢了。
“你日后是会成为天子的,”徐梁叹了口气,“天家命运掌握在你手里。你若是逆了的天道,我家便粉身碎骨。你若是能够顺应天道,江山自然永固。”
“可这天道实在太过渺然……”皇太子有些无奈。
“其实祖宗都给你指明了的。”徐梁叹道:“民心自我天心。生民要吃饭吃盐,你就要掌握粮食食盐生民要穿衣,你就要掌握棉布绸缎生民要安居乐业,你就要掌握房土、职位。当然,皇家也不可能一手全包,所以在核心之处,只能皇家与朝廷共掌。次一等的,可以由皇家与民间更掌。再次一等的,则交由民间资本。你去看看皇家在天下产业中所占股权便知道了。”
太子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徐梁唤程贵妃进来,吩咐道:“爱妃,整理一份皇家产业明细交给皇太子。”
程贵妃有些不解,但还是立刻承应下来。
这份明细并不难整理,司礼监每个月都要进行一次规整,然后存档,属于皇帝的家族档案。外廷要想知道皇家有多少家业,只能从报纸上的公告中细细搜寻。如果做不到这种耐心细致,自然也就不可能知道皇帝的布局。
徐梁相信以天下之大,终归是有这种人的,但这种人绝不会多。
起码皇太子身边没这种人。
若是有,也绝不会让皇太子呈递兴农策这种势必会被打脸的东西。
太子其实早就有机会看到这份明细了,因为每个财年司礼监做完整理,都会呈递一份给皇帝。皇帝也会命人抄送一份给皇太子。只是皇太子并不在意这些银钱事,只是最后看一眼结余,从未看过上面的细项。
这回既然父皇明确说了,太子终于耐下性子,仔细研究皇家产权结构。
让他意外的是,父皇的布局并非如自己所言,掌握衣食住行之类。皇家最大的股权只在两块:石油和煤铁。这两个产业上,皇家都占据了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股份,涉及全国登记在册的所有大矿。
其次便是教育。几乎每一所大学都有皇家的股权,而且比重从全资到百分之三十并不相等,但绝对不会低于百分之三十。这一块的股权收益也是最低的,除了京师大学堂和皇家技工学院,其他学校都处于亏本状态。
而京师大学堂和皇家技工学院能够盈利,也是因为朝廷项目多半给了他们。同样皇家占股的化工大学,因为拿不到朝廷项目,就几乎没有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