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愿意相信别人是单纯的坏人,而自己是复杂的好人。
——苏澈《黄金时代》
“泰瑞亚,汇报高度。”
“6.4,你们即将与‘探索者8号’接触。”
“收到。”关闭通讯器,座舱里的压抑环境让褚晓明非常不自在的皱了皱眉。熟睡中的沈一诺被褚晓明细微的小动作惊醒,她看着搭档问道:“怎么了?”
褚晓明微微一笑:“没事,刚才屁股有点不舒服,我换个姿势。”
沈一诺打开封闭罩,外层的空间看起来十分的梦幻。
“好美。”褚晓明感叹道。
它们是扭曲的胡乱的色彩,就像抽象艺术派的作品,又如同把颜料直接倒进了水缸然后任由它们沉降一样。
不过那些色彩没有那么温柔,它们质地坚硬,撞去的唯一结果就是四分五裂,所以星瀚国际航空航天局这边才会制造出技能容纳两名宇航员,同时兼具超强阻抗力与机动能力的太空蜉蝣艇。
“神明的夏宫富丽堂皇,光辉之耀眼令人叹为观止……但你我皆是行于深渊之的蝼蚁,所以还是把这色彩去掉,好好认清现实吧。”沈一诺说着又把封闭罩关了,太空蜉蝣艇内重新陷入昏暗,只剩下橙色的光弥漫在四周。
那其实不是光的颜色,而是可以被直接吸入腹部为宇航员提供抗冲击防护、氧气和维生能量供给的L褚晓明L液流体。
一开始褚晓明很抗拒这东西,他说这玩意不就想游泳池里的水一样脏吗?
然而事实是,浸泡道这种液体中后新陈代谢就会进入到一种全新的循环模式中,像过去那种正常的排泄是完全不用担心的。
“晚霞对你的改变真大。”褚晓明笑着道。
沈一诺斜了他一眼道:“那你呢,你就没受他的影响?”
褚晓明微微一笑不说话了。
浮游艇在前进,高度很快来到6.8,这是个标定量,通常以10为介点,一个介点区间是标定量10万TKM(约等于十亿分之一光年),而由于太空中缺少一个恒定的相对量作为介点区间的标定量标准基础,所以深空航行中会将浮游艇的粒子脉冲探测半径作为相对区间,并沿途留下轨迹通道,这样就能确定相应的高度位置以便于在深空之中寻找失联的目标物。
但即便是采用这种“挖洞式”深空探索模式,想要在浩瀚的宇宙世界中搜索一艘已经失联的探索型宇宙飞船还是要比大海捞针难千百万倍。故而星瀚国际航空航天局又在原有的多重通道高弦化捕捉网的策略(最早‘回收者’方案的升级版)的接触又新增了粒子波回弹采集技术,大概就类似于雷达仿生技术的一种变种升级延伸。
升级改良后的两种策略加持之下,由七艘太空浮游艇协同搜索,捕获并回收“探险者8号”的可能性大大提高,但具体反馈数据看起来还是非常渺茫。
“泰瑞亚,汇报高度。”
“6.75,即将抵达失速区域。”
“收到。”
褚晓明坐正一些,闭眼,通过类脑神经元将思维意识外放到太空浮游艇的外部感知元件中去,瞬间他就听到了许许多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深空并非完全真空,它和通常的宇宙环境还是有所不同的。
很多时候天体物理学家更喜欢用宇宙中的“湿地”来形容深空航行中遭遇的这种环境状态。不过这里并不存在其他生物,有的只是极端危险且无法捉摸的各种神秘物质和光线,还有大量的宇宙粒子,它们几乎无孔不入,以人类目前的技术根本没办法阻挡它们对人类的探寻和影响。
几十年前这项计划刚开始的时候,人们就把前往深空开展探索工作的人视作勇士,并且作为参与者,这些深空探索宇航员也早已清楚自己可能会面临怎样的结局。
那些声音很嘈杂,褚晓明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的精神意识保持足够的专注。
沈一诺在舱室内部时刻关注褚晓明的身体状况,她一边注意着这些数据,一边调处外部的幽能监测系统,同时拉伸捕捉区间量。
速度在减缓。
褚晓明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但应该不是正在进行的,而是被保存在自然状态的。
“泰瑞亚,捕捉到一组疑似讯号,请求核对。”
“泰瑞亚收到。”
等了一会,褚晓明开始专注的聆听那组飘荡于宇宙深空中的序号。
……
一开始是嘈杂的,不连续的,无法分辨是人声还是其他什么声音的。
后来又闯入了许多干扰的讯号,比如十一亿年前比邻星系两颗红巨星大冲撞发生的动静至今仍在回荡。
把这些干扰全部去掉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这对褚晓明来说太过耗费精力,好在有泰瑞亚协助,很快褚晓明就可以安下心来聆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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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依然很模糊,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声音片段,不过褚晓明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关键的线索。
他稍稍思考了一下后说道:“是歌声。”
两个字瞬间就缩小了检索的区间,泰瑞亚开始进一步比对。
太空浮游艇内部的还有一个很精致小巧的脑神经元深谷回声收集装置,作用原理是利用脑神经接口将褚晓明大脑皮层的生物电讯号捕捉下来并放置于特殊的虚拟声源讯号深谷中进行往复的回荡放大,最终重构为可为人耳直接倾听的声源。
不过沈一诺并不需要一段完整的可以直接被人耳分辨的声源,她自己也没那个能力具体的分辨,所以通常经由脑神经元深谷回声收集装置收集到的声音模拟讯号只要生成完毕后就会直接导入太空浮游艇自带的衍算核心进行分析比对。
因为高智库系统非常庞大,这种初阶段的筛选必然存在很大误差,沈一
诺也没有抱多少希望。
可让沈一诺意外的是,刚从褚晓明的大脑里提取出数据,这边就精准的分析出了这些声音的含义。
“是迪克牛仔的《三万英尺》,没错了。”褚晓明也很快就听出了是什么歌。
沈一诺则更进一步,她把数据放在一边,然后调取了所有参与“探险者”计划的宇航员信息,结果发现可能会知道这首歌,并在深空中清唱的应该只有三个人。
这三位都是来自中国的宇航员,分别是陈开宇、王海成和肖静。
他们分别参与了“探险者3号”、“探险者6号”和“探险者7号”的深空远航行动,并且均与星瀚国际瀚空航天局前哨失联,目前的生还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你觉得会是谁?”沈一诺问道。
褚晓明想了想答道:“陈开宇是军人出身,据说平时不苟言笑,别说唱歌了,听歌都很少看到,所以基本可以排除……至于王海成和肖静,这两人平时的业余生活都挺丰富的……很难确定啊……”
“但你忘了他们的性别可不一样,你听不出来这声音是男是女吗?”沈一诺问道。
褚晓明轻声一叹:“声音很嘈杂,就像是无意识发出的声音,我估计我们只是收到了他们临死前发出的呢喃而已……不要抱有太大希望。”
沈一诺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这就是现实。
每个参与“深空”计划的人都应该知道此时此刻的太阳周围有多么的危险。那些将“太阳”掠为己有的高等智慧至今都没有露面,但人类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整个太阳系蒙受的灾难都与它们明目张胆掠夺“太阳”的能量有直接关联。
“戴森球”只是理论模型,按照现有的尚未成体系的宏观宇宙社会学来看的话,这些家伙至少是二级或者二级以的文明,它们根本不在乎地球是否有人类,也对人类那点可怜兮兮的资源完全没兴趣,它们只是冲着“太阳”来的而已。
虽然道理是明白的,可沈一诺并没有打算让自己变得十分冷漠,她沉声道:“道理我懂,可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现实?你难道忘记了当初的‘回收’计划了?”
“我们得让他们抱有期待……唔……以前我是这么说的,不过我觉得希望有时候会比绝望更折磨人。”褚晓明分析完这一段声音后就断开了与太空浮游艇外部的意识连接,他睁开眼,显得非常疲惫。
沈一诺给他调剂了一些特殊的“奖赏”算作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