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是不说,黄僧衣越是急躁。我硬拉着他,从排营冲了出去。我心头的烦躁难以言喻,闷着头一口气跑出去几里地,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到被铁砂打穿的皮肉,传来了阵阵的痛楚。
我用刀子划开伤口,把肉里的铁砂子取出来,又慢慢的上了伤药。
“六斤!我在问你话!”黄僧衣等我敷好了伤,立刻焦灼的问道:“杀害应龙的凶手,到底找到没有!?”
“找到了……”
“既然找到了,报了仇没有!?”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只能保持沉默。黄僧衣急躁到了极点,揪着我的衣领,啪的抽了我一巴掌。
“六斤!你傻了是不是!我在问你!报了仇没有!!!”
“没……没有……”
“找到了凶手!为什么不报仇!”
“爹!”我实在无言以对,噗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爹!莫再问我了,莫再问了……”
“你!!!”黄僧衣看见我这个样子,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父子两人就这样无声的对视着,过了好久,黄僧衣好像平静了下来,他慢慢的伸出手,把我从地上拉起,又替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土。
“六斤,你已经这么大的岁数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比我还要清楚,你既然不肯说,那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不问了。”
我们两个人并肩朝前走着,我心里充满了凄苦,我想我爹亦是如此。我们走到了之前停靠小船的地方,可是黄僧衣却不肯上船,他冲着我摇了摇头,说道:“六斤,你走吧,我活了这么大年纪,总算是知道了,什么是命。命是不可违的,你回去,把小近水拉扯大。”
“爹,你要去什么地方?”
“银青死了,西边可能暂时不会再派人来,河滩总归要平静一段时间。我不能再抛头露面了,人人都知道,七门的陈一魁已死,那我就继续死下去。”
七门的人一直都是这样,为了保存实力,不得不常年的隐匿行踪,甚至托诈死之名,躲过敌人的追查。很多年前,江湖就有传闻,七门的陈一魁死掉了,这两年时间里,爹迫于形势,不断的现身河滩,现在情况好转了一些,他就必须要继续躲藏。
我没有阻拦挽留,因为这是七门人的职守,谁也更改不了的。
“爹,我想问一句。”我看着黄僧衣将要离开,忍不住就问出了那个埋藏在心底至少二十多年的疑问:“咱们河凫子七门的人,就要这样活下去吗?”
“我不知道。”黄僧衣摇了摇头:“当年我还年轻时,就想过这个问题,可是这么多年下来,我也说不清楚,咱们是不是世世代代都要这样活着,我真的不知道……或许,等到天崩终结的时候,就是咱们重见天日的时候吧,六斤,带好小近水。”
说完这些话,黄僧衣走了,我自己驾着小船,朝着南边驶去。黄僧衣没有解答我的问题,可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我想着,不管天崩能否终结,陈家的悲惨,就在我这里结束吧。从小近水开始,我让他退出七门,让他永远都不再沾手任何江湖上的纷争。
退出七门,是七门最大的罪过,叛门的人不仅仅要承担惩罚,更重要的是,当年我们七门七家的老祖爷都曾经立过毒誓,叛七门者,家灭户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