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东西谋逆之心昭昭,不反才让人惊讶,倒是你身为一方将领,怎么也乱了心思?朝中内乱,乱一国,边境不平,乱天下,孰轻孰重你可知晓?”
语毕收剑也没有太难为人,起身上马将头盔端正带好,前方浩浩黄沙让自己有些看不清来路,阖眸清了清心思,再抬眼便不再盼着任何的归途。
她也觉得累了,
自假死战场寄居在这破落小屋已经第七个年头了,今早起来竹屋里依旧暖烘烘的,取下昨日江南姑娘刚刚缝好的披风裹住身子便出了门儿去,院子里寻了个遍也没见到人影,山林不比市井,到了冬天北风从这山谷中盘旋来回活像凌迟一般摧残着本就不算硬朗的身子。
想来江南那丫头多半是跑到山下市集寻热闹了,遂也没有过多担心。从屋里取出已被热好的温酒回到桃花树下,天儿是冷了些,温热酒水自喉咙穿肠而过身子却比在夏日里还暖和。抬眸看到远处久无人经过的小径微微一怔,长久不提起的往事瞬间涌上了心头,那个几次救我于水火中的姑娘不知现在如何,是否有人温酒,是否有屋挡寒,是否有意再赴约。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当年多次在她面前唱起的歌曲再开口已有些生疏,只是不再哽咽,这么多年的等待已成了习惯,甚至有时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小屋中是为了什么。
“大人。”
曲终听熟悉呼唤,回头瞧见江南那丫头站在篱笆旁,双颊通红,许是由于拂雪动作太过用力头顶像是麻雀还没安顿好的巢,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可爱的紧。
她几步上前代我拂去头顶雪花,不知怎的,即便她本身再不拘小节到了我这儿便小心的紧,掸雪时动作轻柔的也只是轻轻略过,好像稍一用力我就会化进这雪里再不见踪影一般。她的目光随我落在那处山头,眼里晦暗不明,过了半晌叹气出声,她说。
“大人,你这是何苦。”
我不置可否,只是将身上披风脱下护住她单薄的身子,垂眼对上她眸子时轻叹口气
“你这又是何苦。”
第七日卯时。
见墨燃未醒,便悄声下床,将被衾掩的严实,顺手拉上厚重曼帘。心道已是凛冬,天凉,他近来又疲乏,染了风寒也难办。
于床边正了衣冠,又取些凉水洗面,彻骨寒,顿惺忪睡意全无。望水中倒影,抬臂翻指将半绾乱发披下,倒将一双凤眸的傲气压下些许,看着顺眼。
咨嗟。
将冷粥用文火煨着,想着他若醒来,也可马上有东西垫垫肚子。
启窗观屋外,冰天雪地,遂关。步至门前,轻推木扉,凛风入户,惊起雪涛翻涌,拢一袖寒霜。眉目低蹙,转身阖门,撇见帘卷西风,人影朦胧。
一夜风雪,立身庭廊望枯枝裹玉尘,碧叶压寒粟,近处皑皑,远山茫茫,状似丹青水墨画。
踱步向远而行,长靴踏雪,遗下两排屐印,淡墨痕。
独行于南屏寒山,忽闻幽幽花香,沁人心脾。寻香而前,且行且远,馥郁之气愈浓,终得寒木映眼帘,一树干枝梅含雪。
倏然朔风起,花枝簌簌摇曳,雪色抖落,携裹缃瓣,屈膝蹲地白衣触素色,扫雪拈花,梅朵染指料峭,残雪落,遇热化清滌,绕指凉。
唐梅花开透骨香,晚来风雪彻夜寒,望中天,晨光熹微,朝霞露角,该归去矣。遂折一花枝,香盈盈。
踏雪归。
酒尽杯空,挽袖道一句戏语闲言,浮生万丈许你三尺人间,心住桃源与世无关。
醒木惊堂,黄叶悠悠落满案,覆手拭净,拂去墨痕三两点,一点相思说倦,一场故事诉完,一道因果循环,一出评戏过半,一卷寥寥遗憾,一局新幕开篇。
台上几番精彩,台下泪欲潸然,拱手问客安“他乡可远”
“想起往事二三,不觉经年”
“余生还长,前路漫漫”
细雨伴清寒,依稀到眉间,执笔画折扇,落笔成远山,咫尺不见。
打铁匠做的一手好武器,就连那军中的武器也都有出自他手之作,这国内上上下下不知他手艺的反倒渺渺无几,堪称“鬼斧神工”,有这般好手艺却从不见他自夸过,对夸赞也不带半分笑意,只是淡淡的说道唯手熟尔。绷紧的黝黑面庞像是石雕,再后来,把自己关入家中,这一关就是数十日,任谁来都不应,这后来一出,便突然扬言要将过去所铸的武器,也不知是是着了甚么魔怔,竟真抄起硕大铁锤将那些刀枪棍棒斧钺钩叉砸的稀碎,遍地铁碎,好在那父老乡亲来的及时,赶忙拦住。
那日在下恰巧路过此地,苦于寻不到一件趁手的兵器而来,说是不趁手,到也并非如此,只是那些个铁匠造的兵器,杀意过于浓重,过于阴毒,在下不喜,经人推荐说是此处铁匠手艺之精湛,特来拜会,正逢此时便好生了疑问,问了知情人才知道,这铁匠怨恨这些杀人凶器,它们引起战乱,让妻子儿女与丈夫阴阳两隔,让百姓失了田地失了根。说到动情处竟掩面而泣,众人闻之无不低头深思,铁匠势要下了狠心,走向最后那把尚未开封的武士刀,在下大步流星抢在铁匠之前取下最后那一把武士刀。
“武器本无罪过。”
是的,武器本是毫无罪过的。
只有恶意使用武器的人才会有罪过。
“既然如此,把这把刀卖给在下吧,至于价钱,在下以天下和平来交换。”
酒屋的闲言碎语总是最多而不停绝的,若是在这待上一天,仔细听上一天,总能听到不少笑料,当然,如果要是有足够的银两能够待着的话,因为是出了名的酒屋,价格也是出了名的贵,但至少配得上这样的价格,食物和酒绝不会让任何人失望,若是神明来品尝估计也会赞不绝口。
“一壶清酒,温好,再要上一碟蚕豆”
一掌携起落下几枚银圆在木桌上发出清脆响声,那老板收下银币后吩咐了下去,找下一个靠角落又不至于听不见其他人说话的位置坐定,或许也托得这位置的福,亦或许是现在的人并不多的原因,以至于前桌的话语能够不怎么受影响的传到耳旁。
“喂喂你听说了吧,那个家伙居然敢一个人走到那样的深山里面!还活着出来了!那里可是被称为吃人不吐骨头的山贼团,上面的官兵一直不敢怎么动手就是因为那里地势险要,人多不好进去,怕给埋伏了,那家伙出来以后啊,山贼团的活动就少了很多,难不成”
“不可能吧?我上次明明看见那家伙,虽然很高大,但瘦小的很,浑身黑漆漆的,不太像是能够打倒山贼团的人啊,说不定是被什么人救出来的吧?”
两人的谈论中除了开头的几句听的清晰以外,剩下的就没有用心去听了,大约只是以讹传讹的虚闻罢了,那山贼团在下也略有耳闻,不是什么能够轻松对付的角色,他们的头领更是厉害,武艺上难在现世找出出其右者,若是有机会在下也想与其过上两招。老板将一碗小清酒与蚕豆端上了桌,两指捏起几粒蚕豆,又饮下半碗解渴,蓦然想起记忆中却又此人能够做到只有神明才可能完成的事情。想要集中精神将刚刚二者谈话听入脑中时,恍然发现酒屋中只剩在下一人端坐于角落中。明明是未入冬的季节,可周围却冷的异常,手掌按在刀鞘上,危机感刺痛着第六神经,扫过前台,那记忆中的人儿正点下一几团甜丸子与关东煮,并坐在了在下的对面。
“我记得你以前不喝酒。”
“在下也记得阁下似乎对日式料理不感兴趣”
一次接一次的激烈战斗,对身体的负担暂且不提,灵魂的消耗所带来的副作用已经让人逐渐无法认清自己究竟是谁了,甚至在某天盯着镜子发了半天的愣。如他所言
时间,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