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儿璧人出了三合搂,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与自己说一句话,甚至只有那一片刻的四目相接他就再也不愿多看一眼。闭目缓缓吐出胸中浊气,再睁眼时眸光依旧清明。正欲抬步上楼,却发现楼梯上留下片片莲花模样粉痕,不愧是美人,真是讲究。拾阶而上,三合搂中人多气杂,可却偏偏从中嗅得一缕熟悉的幽香,就是验尸时那股兰花香。
停在楼梯间环顾四周,未曾发现任何异样,三合搂中吃饭饮酒的食客似乎都没有发现这一点点兰香。眉头皱作一团,再低头见台阶上快被风吹散的莲花形香粉,蹲下身,指腹蹭过,抬指嗅了嗅,果然。
时间稍纵即逝,月已然露了头。神通侯府的守卫并不是吃干饭的,不过以自己的武功躲过不算什么大问题。穿房越脊,见别院屋中掌灯,窗纸透着女子曼妙身影,正欲过去却被一声叫住。
“云姑娘切莫惊动了屋中女子,请您随小的来。”
原本吓了一跳,回头见来人竟是彭尖,皱了皱眉心中不解却依旧跟了过去。被他引着出了府,府墙外见他左右环顾确定无人才开口。
“侯爷命小的带话,侯爷有自己的打算,还请姑娘莫要坏了侯爷的大计。”
“这屋中的女子想来就是六扇门在抓的玉面媚狐吧?”
“侯爷说此事姑娘不必多管。”
“……”
并未多说,可以说心中有气,也不知是因他方应看身边多了女子有气,还是他不让自己多管此事有气。一路踢着块小石子回到神侯府,与师叔汇报时却也隐瞒了玉面媚狐在神通候府这件事,想来他应该有他的打算,自己还是别坏他计划的好。
晨起京中雾浓,可见距离皆百步内。时光荏苒,距那日见方应看后已经过去三日,神通候府与六扇门都没有给予任何消息。推开小楼的窗,见乌云盖顶,阳光似穿不透云层,心情也跟着这天气沉闷下来。
正欲关窗,见小厮进院中,闻人言神通候府送来请柬邀请自己前往三合搂赴宴。手中接过请柬,目光落下有片刻出神。方应看此时唤自己过去是要做什么呢?开口应下,转身回屋中稍作整理便出了府。
时辰尚早,三合搂中并没有什么客人,随彭尖引路入了雅间。屋中只有他一人,桌上饭菜早已备全,想来他应该等了许久。四目相对,良久无声,终是提前开了口。
“方侯爷今日怎么想起请我吃饭了,你那美人儿那怎么没一起来?”
这一开口语气便不善,察觉自己此时使性子相当不妥,正欲开口解释,却被他的声音打断。
“玉面媚狐本侯已经交给六扇门了。以神侯府的名义。”
他的话有明显的停顿,对于话中的意思似懂非懂,也并不确定是否真如自己所想。秀眉微皱,并未开口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忽见他浅浅一笑,手指对面,自然懂了他的意思,也不拘束直接落了座。明明有很多疑惑待他解答,他却不紧不慢提壶倒酒。
“那日你见的并非她本来模样,她是假扮成了宋大人之女,我一早就看出,不过是设局查出幕后之人罢了。”
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甘甜酒液刺激着味蕾,心中烦闷算是因此淡化了些许,却仍旧有什么堵在心口位置不上不下。粉唇微嘟,竟不自觉间鼓着脸颊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看你和她才子佳人倒是挺配。”
抱怨的声音细如蚊蝇的声音,垂着头不愿也不敢看他一眼。指腹在酒杯边缘来回蹭过,一圈一圈。一碗羹汤推至面前,手指自然的握了汤匙,一勺送入口中。
“但本侯可没有断袖之癖啊。”
终于抬头看向他,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话语感到不解,眼神询问。
“断袖?”
“玉面媚狐邵丽丽原名邵黎,其实是个男人。关于这些我都替你,交给六扇门了。”
“……”
呱啦一声,刚送到嘴边的汤匙从手中掉落回碗中,溅起汤汁洒落衣襟。除却震惊,内心竟有丝丝欢喜。喜悦因他同自己解释,或许也有更多是因为知道了那日在他身边的人并非女子,他也没有庇护的意思。
与他对坐,窗外的雾气似乎和此时的心情一样渐渐散去。一缕光穿透迷雾洒在他身上,泛起点点光晕。似时间停滞,他目光投来,好看的眉眼尽是笑意,竟被看得红了脸。
日头浸没天边,楼中灯火通明。窗外夜风徐徐,吹得屋内烛火摇曳,纱帐飘飞。桌前铜镜中的女子着一袭红衣包裹身躯,凸显着玲珑有致的身段,眼角一朵半开半拢的牡丹勾出了风情万种。身后为自己绾发的粱妈妈皱着眉头,想来是担心吧。
“粱妈妈,我们是捕快,不会也不能用甜水巷的姑娘以身犯险。而且我不会有事的,我的武功粱妈妈还不放心?”
铜镜中映着那张笑脸,经过粱妈妈巧夺天工的手艺果然变得与往不同。待时辰到了,门外小厮提醒舞姬该登场了才缓缓起身,拾起桌上面纱,遮去了面容。
甜水巷的荷花台自己不是第一次踏上,曾与师师姑娘在那里一舞动京城,所以舞技自然可以蒙混过关的,就看这贼人会不会上钩了。
乐声响起,莲步轻移,身形一旋,水袖飘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随乐声踏下三两步,衣裙翩飞,惊起花瓣伴身。广袖开合遮掩,尽显仪态万千。一曲终了,翩翩下拜,虽不似这巷中女子媚眼如丝柔似水,也可将这女子本有的柔情尽显。
被引回房间后,粱妈妈按理本不该再回舞女所在的房间,可她却还是回来,留下了下一把匕首嘱咐万分小心。夜深凉似水,巷中热闹非凡,而窗外却安静异常,似乎这一道墙隔绝了两个世界。
定更鼓响三声,按理说这贼人应该早就来了。与郑捕头商议过后,以为是自己今日露出了什么马脚,只得和粱妈妈告别后离开。大宋虽没有宵禁,可已夜深,这路上确实不似白日热闹。
去路被阻,看清来人,那是一个万般熟悉的人。本不想告诉他这件事,怕他担忧,可没想到竟然依旧被知道了,当下不由心虚。
“闷……闷葫芦……我……我……”
还不知如何解释,他却似乎根本不想听,转身便走。连忙上前拉住手腕,见他回身,眼神中那隐忍的怒火看得一清二楚。心上一痛,想来他一定急坏了吧。手臂攀附上他肩头,踮起足尖,唇瓣贴上了他的薄唇。应是深夜的缘故,他的唇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