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闹瘟好巧不巧又恰逢雪日,派了人求援还哭的撕心裂肺,罔千年既心软应了,自个儿这千草峰自然主义不容辞。
气的是偏偏是个畏寒的身子。
苦笑声朝着早备的车马而去,对着一脸调侃的粟娅无奈耸肩。
搁马车上半倚着一箱草药点清了瓶瓶罐罐,腰硌的生疼也没甚在意,满意弯眸阖眼养神静待。
再睁眼马车恰停,拍拍脸颊掀帘瞅了瞅,抬腿轻跃跳下马车不慎撞了头,嘴角抽了抽拂袖哼声朝瘟处而去。
只是所见不知可否称句人间炼狱。
雪中横亘条人流,随处可见瘟民衣衫褴褛衣物污脏,只一张脸冻的煞白唇色青紫,扭曲四肢缩在雪堆冻的几乎抖都抖不动。
几眼看出瘟病症结依旧不是滋味,蹙眉伸掌握一人枯瘦手腕,并指搭人腕间薄唇死抿。
吩咐了弟子搬来给自己带的碳炉摆在一边,褪了大氅盖在个孩子身上目流悲悯。
“你诊你的。“
有人在身后说了句,回头去看见着齐清萋抱着几件大氅新被,身后仙姝峰弟子皆捧吃食。
那姑娘勾起唇角,又说了一遍。
“你诊你的。“
忙了近小半月,日日假寐一两个时辰便匆匆起身,每每是冷的打颤伸手用汤药热气暖暖,自嘲自个儿幸好把炉子撇了出去,这么点歇着的时间也用不着。
汤药亲自经手瘟民脉象一一把过,幸而是救了不少。
最后给所有人把过脉舒了口气,拖着灌铅的破腿折腕摔门把自己扔到塌上闭眼而眠。
累。
第二日日上三竿才爬起来,瞅着痊愈的人同仙姝峰弟子感激说笑,弯眸坐在木扎
上把玩着腰间吊穗。
“大人,“
百无聊赖突闻个稚嫩童声,循声看去见个女童裹着件与她不符身形的大氅跑来。
站起身扔下那吊穗负手而立,瞧着她跑到自己面前平地一卡就要摔倒哑然失笑。
长臂一揽稳住小姑娘身子,蹲下与她平视揉了她发顶温声道。
“何事?“
“啊…就是,阿娘告诉我来谢谢大人。“
小姑娘眨眨眼,藕臂一伸,肉实小手指向不远处的妇女。
“谢谢仙师的衣服和药。“
稚嫩童声清晰可辨,远远冲那妇女颔首示意,拽出个荷包放到小姑娘掌心又揉揉人脸。
“我这还有点碎银子平日用不着,你拿去和你娘用了罢。“
他好说歹说把荷包塞出去,看着那背影笑的欢悦。
“大人,“
小姑娘走了没几步突然回头,睁着双澄澈的眸脆着声道。
“那人,您身上的气味很好闻,是清苦的药香!“
像是说完了什么想说的,咯咯一笑跑走了。
一时失语。
半身药香半身尘。
身上也还有那个人的味道吧。
“好玩吗?”
那人冷冽质问裹挟利刃逐字袭来,毫不留情将数年来粉饰太平的虚妄碎的彻底。
恰似自认精妙的戏法在安逸表演的当口被人猝不及防戳穿了伎俩,脊背紧绷神经戛然断裂,霎时浑身力道卸的干干净净。
哈,到此为止了吗。
齿缝果肉咀嚼的还欢,唇角笑意遽然僵住,菜篮脱力跌落在地扬起污秽,果蔬挣扎着滚至脚边。漠然暼眼腹处霜华暗眸勾出阴鸷,面浮讥笑出言尽是讽刺。
“好玩啊,怎么不好玩。”
毫不遮掩将那张受尽嫌恶、扭曲可怖的脸曝于人前,口腔甜味还未碾碎,柔声蜜嗓却再难装出。许是气不过数年的乐趣一朝尽失,憎他事过境迁仍不悔改的倨傲做派,胸腔愈发憋闷难当,怨气直击颅顶叫人头皮发麻。
“好啊,救我时说什么尚且安好不必沉郁过去,这会反倒摆出个受害者模样凛然斥责我,昨日其乐融融的好景还在眼前呢今儿就翻脸要置人于死地,出尔反尔的事都让你这自诩正义的人干了,世上倒还有比这更好玩有趣的事?”
竟真有种昔日好友反目成仇的味道,胸中平添了丝难以言明的兴奋。
他如捉痛脚般陡然将剑拔出,激的空气中殷红四溅泛起腥味,僵笑随手抹过伤口冷眼望去,似一着不慎蛰伏窥探的恶狼,黢黑双眸逐渐亮起迸射不怀好意的精光。
“那可不行,还没结束呢,我还没玩够。你不是一直想成为那个人的样子吗?偏偏不让你如愿。”
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般嗤笑一声,杂糅几分作弄成功的快意,饶有兴致打量着面前这个毫不知情的可怜虫。
“估计尊称你一声师父,师父可知道好奇心太足真不是什么好事,纵然我有什么目的这些年不也都过来了,何必像个白痴一样纠缠在无意义的事实上?如果你想替你那好朋友报仇就该直接一剑捅死我,不过如今你该寻仇的对象真的还是我吗?”
思绪乍收鼻尖微耸动,携着势在必得的自信,唇缝溜出声嘲弄。
“谁知道呢,可能是无聊吧。”
“不着急点破,咱们俩慢慢玩。”
那人敛目好耐心观察人反应,意料中他嘴唇一抖凌然剑势欲再刺来。好好好,还真是半点未变,前头一腔热血错浇到常家几个杂碎身上,如今又自以为得知了真相开始逞英雄,端的是品性高洁三言两语就自个乖乖跳进布好的局里,该说是太天真还是太不自量力。
不慌不忙思索着下一步棋该往哪走,眼眸一转倏而挑出眉间几分狡黠来。
“既然你那么喜欢锄强扶弱,不如把你那不知几两重的好心用给我如何?”
主意打定勉强将早嚼碾至索然无味的果肉咽下,撕开心中尘封已久的故事提至唇边。
“我那个没说完的故事,你现在不想听下半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