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从奉天启程,刚刚到得覃县荆家沟老家的荆志国和太太陈果,正坐在大爷荆继富的寿席上,就被他的把兄弟齐永库的女儿齐月叫到了荆继富家的里屋接电话。靠在北墙的八仙桌上,一台立式电话机,听筒放在了一边儿。是覃县警察局局长罗永打来的电话。罗永在电话里同荆志国客套了几句,无非也就是咋回家来了,也不告诉兄弟一声,让咱也为你家大爷祝祝寿之类的话,告诉荆志国,咱一个钟头就到,这场合,兄弟必须到场!说过上面的话,在电话里,声音立时转为了严肃。说,刚刚接到省警察厅的电话,请荆志国即速返回奉天。罗永说,是厅长张昊池亲自把电话打到了县警察局。想来,是张昊池还不知道荆志国的大爷荆继富家新装了电话。荆志国朝窗外看了看天时,已经晌午,又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还不到十二点。这时就走,那到省城也得傍晚了。他问罗永,张厅长说没说啥事儿这么着急?他问了这句话,立时就觉得这话问得有点儿多余。事儿肯定是急事儿,那罗永肯定也是不知道的。果然,电话那头的罗永打着哈哈说,张厅长没说,咱也没问。
荆志国没有立即回到寿席上去,而是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来,从衣兜里掏出了一盒香烟,然后从烟盒里捞出一根儿,又把手伸进衣兜里摸索着掏出了一个打火机,点燃了烟吸起来。这一应动作都极其缓慢。这么急匆匆地让他回去,出了啥事儿?昨天下晌儿,他是向张昊池请过假的。大爷已经六十五岁,逢五逢十的,他哪能不回来!再说厅里也没有啥太急的事儿。这一年多来,不象头两年,日本人在这儿站稳了脚,他们警察厅这一块儿也放松了一些个。荆志国站起身,给张昊池打电话,电话那头儿没人接。估计是吃晌午饭去了。算了,爱啥啥吧!总得把席吃完,寿席那是有说道的。
过了也就一个来钟头,罗永到了。罗永开了辆日式军用吉普车,就是那种黄了巴叽,绿了巴叽的颜色。带来了一堆的东西,都是给老寿星的,是现上街买的。罗永是个活分人,他一到,那席面上正经热闹了一阵子。接下来就是散席,道别。罗永一直把荆志国送到了由关东州通向奉天的大道上。从荆家沟到这大道有两个走法儿,一个是从荆家沟到覃庄,也就是覃县的县城啦!这股道儿较为平整,但远一些个。另一个走法儿,是从荆家沟到高台,高台也是个屯子,只是靠在了大道边儿。这股道儿有点儿难走,沟沟坎坎,但要近许多。荆志国每次回荆家沟,也别说荆志国回荆家沟,就是那些个年,荆志国的爹妈回荆家沟,走的也都是这股道儿。上了大道,车速快起来,但路途可不近!折腾到奉天,已经到了掌灯时分。事出紧急,荆志国没有回家,而是让司机石垒把车直接开到了位于奉天城中心广场的省警察厅办公楼。他估计,事儿虽急,但却不一定会让他耽搁太长时间,他让陈果和石垒在车里等着,自个儿一个人上了楼。
张昊池的办公室在省警察厅办公楼的三层,也是这栋楼的顶层,面南最右侧。门开着。
“报告!”荆志国站在门外喊了一声。
张昊池站在窗前,朝窗外看着,也不知在看啥,听到荆志国的声音,并没有马上回过身来。楼前广场上的灯光从宽大的玻璃窗照进来,透过只拉开一半的百叶窗的横条照在张昊池的脸上和深灰色洋服上,留下了暗暗的一条条宽宽的影子。
“进来!”张昊池应了一声。张昊天五十多岁的年纪,大了荆志国十多岁。荆志国平素里对他很尊重。
“厅长”
“啊!志国,到啦!来来,坐。”张昊池转过身来,语调与往日有些个不同,还把一只已经泡了茶的青瓷杯推到荆志国的面前。往日里,荆志国到张昊池办公室,会站着把要说的话说完,张昊池也会站着陪着他。很少有这么客套的时候。荆志国知道,这样的举动表明,确实是出啥事儿了,而且这事儿还不是小事儿。
“是,才到。厅长”荆志国用探询的眼光看着张昊池。
“噢,志国,你可能还不知道。东甸县的县长汪春出事儿了。”张昊池直奔主题,但语调还算平静。
汪春,荆志国是知道的,也是东北军出来的,但却不曾谋面。
“出事儿了?”
“唉!让你回来,就为的这事儿。汪春自个儿开车摔到山沟里去了!”
张昊池有些个惋惜同时又有些个怨忧,有的词儿说得语气有点儿重。事后回忆起这几句话,荆志国觉得张昊池虽然是在客观陈述,但好象一开始就在强调着啥。
“啊?这咋可能!”荆志国知道这急三忙四地把他喊回来,一定是有急事儿,而且这急事儿可能还有点儿大,但出现这种事儿,还真真儿是他没有想到的。他的整个身子向后顿了一下子,满脸惊愕。
“听他的秘书钱忠说,汪春前几天陪着几个河山县的朋友去看东甸山,然后他让钱忠陪着客人返程,自个儿一个人开车回了关东州老家,估计是从关东州老家回来时出的事儿。”
这时,荆志国明显感觉到张昊池确实在强调着啥。荆志国的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了诸多疑问。咋?咱回老家,他汪春也回老家?这个时候,还有人有闲心看山还得由汪春这个县长陪着!这得是些个啥样儿的朋友那闲心得有多大?
“在哪个沟儿出的事儿?”
“虎头沟。从虎头崖上摔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