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来与何韧亲近,但对我这个师兄,从来礼过于情。怕我做什么,我比崔璟炎更凶不成?”
“嗯?”
楚宸凑近了她,帮她把一缕被簪子带的翘起的发压下去理顺。压下了那发,但那明明不带什么意味的询问声却叫崔璟萱的心尖都紧张地翘了起来。
崔璟萱涨红了面皮,正嗫喏着不知该怎么回答楚宸这软绵绵但又犀利无比的话,幸而外面有人出声,及时化解了她的尴尬。
“主子!”有人在外面恭敬禀了一声。楚宸没问何事,只坐直了身子便直接叫了进。
顷刻,便有一个身穿玄色的侍卫服的男子带着几个端了托盘的嬷嬷走了进来,给二人行了礼,男子给了眼色,那几个嬷嬷才连贯地垂着头走上前,一一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崔璟萱终于瞧见那道一直莫名熟悉的声音的主人是哪个眼前这少年,不就是连阿拙都极眼熟的那个清秀少年,常常跟在楚宸身边,性子也极为欢脱的那位。
崔璟萱看着他更觉极眼熟,定然是见过,但姓名确实记不太清楚了。
果不其然,待那几个婆子退下,那刚刚还顶着一张严肃恭敬脸的少年才凑近了些,方才颇有气势的模样一垮,弯着腰直接越过了楚宸,向崔璟萱谄媚地解释回话:
“三小姐……啊不,主子夫人,晚膳得过个一会才来,怕您等急了,属下给你送了些糕点过来。”
那一脸狗腿的模样,由他做来,却是极为直爽而好笑,只让人忍俊不禁,但并不会生出厌恶。
不过也好笑,这少年看起来是楚宸近身信任的,但当真半点没染上宸王的冰冷和不苟言笑,他一直极为阳光的笑着,真像个邻家的小兄弟。这性子,放在楚宸身边,他竟也受得了。
被崔璟萱疑惑看着,那少年拍了拍袖子又麻溜行了个礼,面上灿烂的笑着,几乎把一口小白牙都露了出来:“属下凌臣。”
暗处的凌启又开始撮起了牙花子。这个不怕死的凌臣,上回因着在多宝斋盯着三小姐看受的小惩转眼又忘了?!不长记性!他这个大哥都忍不住想收拾他了!
崔璟萱恍然大悟,这就是那个之前被楚宸传唤备膳的那个。
楚宸难得心情好,没计较他的逾矩,连面色都没动,只伸手拿起长箸,夹了一块米白色条糕放到了崔璟萱面前的小蝶子里,方看着她细细介绍:
“他是宸王府放在明处的侍卫长,叫凌臣。以后若有什么事了,尽可使唤他。”
那少年听着也拍着胸脯保证:“对的,主子夫人,凡事都可叫我。”
“对了,方才听您的丫鬟说,您叫了热水,特地再来禀您一句。其实这间主院,院子里面就有一处汤泉,刚建成的,十分不错,主子夫人可去赏脸瞧瞧。”
崔璟萱默默咬着碟子里的糯米糕,旁边宸王体贴的又放上一块。
吃着东西的崔璟萱抽出一半的心神含笑听着,一边疑惑如此细碎的琐事也由他管着,一边感叹王府厨子的好厨艺。
眼前的少年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汤泉的各种好处,不知怎的,这架势倒像是府里的管家。就是那张脸太过稚嫩和软,一点没有那种管家般英明神武又老成持重的气质。
这回,楚宸先听得烦了,踢了还在谄媚腻着自个媳妇的没羞没臊的侍卫一脚。
“现在就去备吧,让膳食晚上半刻。”
那刚刚还聒噪不停的少年夹着尾巴不敢有一句怨言地圆润地滚开了。只是离去时那个委屈地小眼神,又一回逗笑了崔璟萱。
也是后来,崔璟萱才知道,这宸王府里侍卫暗卫数以千计,凌臣这么一号年轻又跳脱的人物,竟是其中武功最高的还真兼着管家身份的一根老油条。
虽然据说,凌臣武功最高是因为被关的紧闭和受的惩罚太多的缘故。
不过这丫,倒忒的能装。
宸王手底下,真是没有一个废物。
简单吃了些糕点垫肚子,崔璟萱也恭敬不如从命地换下了那身繁缀的大婚礼服,趁着时间还早,顺势去沐浴了一番。宸王府里这口汤泉,还真是如凌臣所说,极解乏累。
等崔璟萱磨磨蹭蹭泡了个舒爽才带着两个丫鬟出来时,竟已经掌灯时分了。
楚宸也换了身衣裳,是常服的样子,简简单单一袭锦辉色袍子,坐在桌前,什么也没做,只在静静等她。桌上摆了一席珍馐,崔璟萱粗粗看了看,十个有七个都是她喜欢的。
刚刚升职成宸王妃的崔家大姑娘顿时心里复杂起来。
所有人都说宸王冷漠,不止何韧成天把死人脸这词扣在楚宸身上,就是她自己,也自来觉得楚宸城府深沉,喜怒不辨。她敬佩他,但当真,是从未察觉出楚宸冷漠掩饰下的一番细心和温柔的。
或者,有时候察觉了,但她也是不放在心上的。
脚下越走越慢,红色裙摆逶迤,崔璟萱不知道,她几乎停了脚步。
“萱儿?”那人抬眼看过来。“怎么了。不舒服?”
拖着步子,崔璟萱两步走到桌子旁边,乖顺地坐在楚宸对面,接过那只刚盛了汤的瓷色小碗,浅浅嗅一口乳白色浓汤那勾人的香气:
“没有师兄,只是饿的走不动了。”
楚宸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怔愣一回,难得敏锐地觉出,自己的小王妃似乎在他面前更不拘谨了。从来优雅克制的清冷表象卸了些,似乎连喜怒都可以坦率在他面前展现出来。
宸王不由地缓缓勾起了唇。
崔璟萱捏着汤匙啜饮着,饿久了的人,果然得先喝点汤来暖胃。这汤还颇为温热,她耽搁了一段时间,那上的膳食肯定是又被楚宸吩咐地热了一回。贵为一介王爷……楚宸,可以不用等她的。
但楚宸这样做了,就是崔璟萱也得感叹一句,宸王若想要做一件事,从来就没有他做不成的,哪怕是在这个情境,他若是真的温柔下来,啧啧,这攻势还真是不是谁都能抗住的。
崔璟萱安静吃着饭,楚宸耐心地点滴都照顾着,旁边也没有布施的丫鬟围立在旁边,空间里,只有两个人,也有一种难言的默契流动着。
被楚宸一点点投喂着,崔璟萱终于在酌一小口酒的间歇想到一个问题。自然,这酒还是今日那个交杯酒,淡淡的梨花白清香,却又不是酒,真真适合她这种明明不能饮酒却还惦念着酒香的人。
崔璟萱默默回想了一会,才确定:宸王府……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丫鬟,服侍的全是小厮,和年老的嬷嬷。
酝酿着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倒是对面坐着的楚宸看着她脖颈处挂的一小枚金饰眯了眯眼:
“这是?”
隐隐的,崔璟萱听出了几分郑重。
崔璟萱摸了摸那个长相很丑却被苏先生执拗地明令要求她戴着的哨状金饰,攥在手里攥得紧了些,眉头也微微蹙起:“这是太祖父寿辰那日,师傅提前给的大婚贺礼。”
“师兄,怎么?”
楚宸听着终于缓缓放松了表情:“无事。师傅也给我了一件,一模一样的。”
崔璟萱点头,不想去想苏先生的恶趣味,传说中赶了千里路送来的大婚贺礼长这样……难为他了。可惜老头第二天就离开了,若不然,联合楚宸一起去用这对金哨换颗百年乌草也是划算。
半天漫无天际想着,崔璟萱忽的一咬唇想起另一桩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