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的少女走过来,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鼻梁高挺,一双棕色的大眼睛活泼而灵动,似乎秋风有些冷,她可爱地紧了紧围巾,搓了搓温润的小手。
她在门前止步,在那扇雕花松木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贝齿轻咬红唇,“吱呀”一声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大小适中的书店,不至于大得空旷寂静,也不会小得压抑而透不过气,檀香均匀地弥散在每一点空气中,优雅而清淡,原木书架和精致的长沙发错落有致地排列着,相互掩映,几扇精致的屏风极其巧妙地倚在书架之间,让在这里静静阅读的人,不被纷乱所扰,能有一片自己的空间,却又在不经意间瞥见近处的人,不至于太清冷。
地板、四周墙壁、屋顶都用原木板钉了一层,一片纯色显得朴素淡雅,但这本该略显单调的,而店主人匠心独具地在墙面上支了几排白色小栅栏,摆上了几盆随手种下的小盆栽,或几件精巧的手工艺品,顿时让颜色丰富了起来,使整间书店显得温馨可爱。
而现在已经是深秋了,沙发都换上了白色的厚羊驼绒坐垫,地面上也铺了一层长绒地毯,让这间小屋更显温暖,有一种家的感觉。如果到了冬天,墙边那个小红砖壁炉里烧起柴火,在黑夜与寒风中温暖了一屋,那将会更有味道。
门边,小柜台旁,一个青年正坐在座椅上在台前写着什么,旁边放着一本《陶庵梦忆》。
少女走过去,露出一个可爱又迷人的笑容:“凯德!”
“安妮?”他抬头,他的容貌极为英俊,却不耀眼,是那种温温地,无瑕的美玉一般。
“今天不上学么?”他诧异地问。
“生病,请了假。”安妮俏皮一笑。
“生病还乱跑。”他无奈地摇头笑道。
她狡黠地眯眼一笑,向四周望望:“我要的那本书呢?”
“已经编好了。”凯德道,从柜台右侧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原木封皮的线装书,那是一本英文版的《花间词》,译者赫然是“g”。
安妮拿去翻了一遍,这不同于书架上那数百本手工装订的书,这是由凯德精编的版本,手抄的花体英文更是飘逸如浮云,错落有致地注上自己的见解和引文注释,还会用工笔的手法细细勾勒出几幅插图,每一页的排版都极尽典雅与讲究。
这样的一部书,要占去凯德整整一周的时间,一般只赠给关系特别好的人,之前他才编了六本,这是第七本。
“坐坐么?”他问。
“嗯。”她点头。
“要喝点什么?”
“龙井吧。”
“好。”
他转到屏风后,几分钟后,用紫砂杯盛了一杯香气悠远的龙井。
“谢谢。”她红着脸答道。
他笑笑,也不说话,坐回了柜台上,继续译那本《陶庵梦忆》。
茶香与檀香弥散在空气中,静谧地只留下书页翻动的声音,安妮有些恍惚了,以前的时候,总有一大群女孩子一起围在这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安妮总是幻想着要是能和他单独地相处一天该有多好,但是机会真的来临时,她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了很久,她还是打破了沉默:“最近特洛伊集团好像要推出新游戏了啊,你会去玩么?”
特洛伊,确实是游戏界的一个传奇,它平均十多年推出一款游戏,每一款都是划时代的著作。从最早的《伊利亚特》到《夜色仙境》再到《列王的纷争》,无数堪称史诗的独特程序被研发出来,掀起了一次次盛世,记得当年《夜色仙境》实现现实完全模拟时,世界都震惊了。
安妮知道凯德是不玩游戏的,但特洛伊实在是太有名了,而且安妮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话题,便随口一问。
没想到凯德答了一句:“我会去的。”
“什么?”安妮有些惊讶。
“爱德华那家伙一直叫我去,那就玩玩吧。”凯德笑笑道。
爱德华住在书店的不远处,是一个典型的小混混,头发乱得跟鸟窝一样,皱巴巴的衬衫总是在第三或第四颗扣子上扣错,天天嘴里叼着根烟在家里敲键盘。按理说这样一个坏小子和儒雅出尘的凯德应该没有任何交集,可事实恰恰相反,他们是很好的朋友。那七本书中有一本就是爱德华的,只不过是那四大奇书中的那本……
“咦,你还会玩游戏啊?”安妮问。
“当初《列王的纷争》后期我也是玩过的,只不过时间不长。”凯德道。
“这倒没听你说过。”安妮道,不过这也很正常,凯德几乎从来不提起过去的事,大家只知道他出生在江南以及一些没什么意义的琐事而已。
凯德笑笑,没了下文。
一个下午便在这平静中过去了,安妮偶尔提出一些话题,而凯德总会在五句中结束对话。
天色,暗了下来。
安妮告辞后,他打开身侧的雕花木窗,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正渐渐逝去的晚霞,打开日记本,写了几句。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他想。
是的,他就是唐言泽,不,现在是凯德·唐,澳籍华裔。
WATER书店不是他的,而是兄长唐言楚的,七年前他离家出走,从此渺无音讯,而现在,唐言泽终于见到了他,只不过,是一块冰冷的大理石墓碑。
死于急性心脏病——尸检报告如是说。
只是更深的纠纷,只有少数人知道。
唐言泽望着窗外如火残阳,默然无语。
四年了,他和大街上的人都打好了关系,没有人会拒绝一个谦逊有礼、温文尔雅又学富五车的年轻人的善意,仅仅一年,他就成为了伯尔格兰大街上最受欢迎的人。女孩子一有空就来书店里转悠,偶尔还能讨到一张墨宝,至于男生们——他们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完全无法厌恶或嫉妒唐言泽,那是一种气质,柔如水,顽如石,所到之处,一切负面情绪烟消云散,只留下永恒的安宁。
他几乎和以前的所有人断绝了联系,除了当年的一些君子之交和科波菲尔。
近些年来他寄的信也少了,好像是要准备继承他们家公司了,只有伊莎贝尔还保持一周一封的来信,风雨无阻,如今已经二百多封了,令那些言情小说中的人物也汗颜啊。只是唐言泽知道,他们不适合,当然,她也知道,只是二人都默契地不说。
一切都如此美好,唐言泽微笑着想,抿了一口淡茶,静静地作着。
直到残阳渐渐逝去。
直到群星嵌满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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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一个寓言,代表着命运不可变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