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小圣贤庄的往事种种,那些云淡风轻、那些岁月静好的光景,让我神魂俱乱,像是有什么在心窝深处刺着剐着,又连肉带血地撕了开去,一寸一寸。
是我,都是因为我!子房,都是我害了你,我还会害了所有人,师兄……师叔……他们会恨我吗?会原谅我吗?
“根本不是因为你,是他咎由自取。”一个隐含怒意又有关切的声音穿破了梦境,终于让赵高不停反复回闪的画面停止。
我眼一睁,透过眼眶里的水雾迷蒙,望见的是车辇黑色的顶。
一瞬的茫然空寂,手指触到脸颊边的发,一片潮湿。听着耳边有节奏的马蹄声,被种种彷徨不定迷乱了的脑筋,终于在心念一闪间又接上了昏倒前的那一刻。
撕裂般的疼痛都消失了,但浑身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刚撑起身子坐起,后背被一个手臂扶住。正是扶苏,他就端坐在榻边。
他拿过一件披风披在我肩上,叮嘱道:“你还有内伤,不宜下床走动。”
我看着他有点说不清喜怒的表情有点微怔,一时不知道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张良暴露,那么嬴政对儒家又会作何看法?扶苏也一样,他还会那么信任我丝毫不怀疑我么?
被我审视警惕的目光看着,扶苏双眸也随之一暗,语调说不出的生硬:“还在担心他吗?”
我默了一刻,虽然知道张良不会有事,但自己那么笃定明显太不合情合理,于是还是装作的确担心问了句:“他如何了?”
“逃了。”他语气带霜,透着丝丝冷意,他又问,“这件事与你有关吗?”
我窒了一窒,心中五味杂陈:“当然有关,你们不就是利用我让他犯错了么。”
“这只是月神的谶言,而她所言不假,父皇的确因你未受害。可是他呢?他的这次行动没有在利用你吗?”
“是我害了他,而且儒家会不会……”
他打断我,沉硬了语气强调道:“不,是他咎由自取,至于儒家父皇自有考量。”
我心一凛:“会很严重吗?”
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凝定:“子雨,我会全力保护你,而儒家除了张良,其他人只要没有参与此事,我也会尽力保全。”
话语落地,他垂下了眼睫笼住了眸,似有思量。顿了半晌,才从袖中拿出一卷竹简,递了过来。
我翻开竹简,手一颤,笔墨浓重的‘休书’两字刺人双眼。
余受父母之命,结缘申氏……
然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夫妻不合,反目生嫌……以求一别,各还本道……
今吾决意休黜……与尔……恩断义绝!
张良……谨立此书!
我陷入深深的震惊却又不敢相信:“休书!这是!?”
扶苏看我一眼,目光怜惜,又有几分忧虑和不忍。
他别过头面色冷峻而坚定:“在你离开儒家时,他就写了这份休书,以撇清你和儒家,你和他的关系。”
我一怔,分别前那一夜,我问出那句话……
“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吗?”
他不回答,他沉默,他环住我倏尔有些颤抖的手臂……
难道这份休书就是他没有说出的回答?
虽然知道他只是在保护我才这么做,一纸名分已经被撇清,心还是利剑穿心般地一痛,我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了,起码名义上律法上,已经不是!
“子雨,你与张良没有丝毫关系和瓜葛,这就是证据。在我父皇的眼中,你就是我将来的王妃,而我也不会再允许他的任何行为再连累到你的安危。”
他的话语听在耳里震耳欲聋,曾经担心的还是发生了,我扶了扶车壁尝试站起身,不自觉地想与他拉开谈话的距离。
“公子,这是你的命令么?”
我语气不自控地冷却甚至微微颤栗,确认了自己身体行动基本无碍,又往窗边挪了几步,或许新鲜的空气几许冷风可以让我保持一刻的冷静。
“是。”他站起身走近一步,笃重道,“我不会再放你走,我命令你留在我身边……忘记他。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清楚,惦念他,不会对你有任何益处。”
“如果我违命呢?”
“违命?”他的剑眉微微皱起,如墨画就的浓黑,微微的不耐,些许的惘然,又隐了几分不温不火的威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