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转头看了看，风雪呼啸，路上倒也没有旁人。

朱老头脸色平静，显得有几分认真。

于是他想了想，轻声道：“倘若真是让平民百姓来做官，想必也镇不住地方上的牛鬼蛇神。”

朱老头微微颌首，道：“牛鬼蛇神……啧，倒有几分道理……你再想想。”

王俊沉吟片刻，缓声道：“以前穷人没可能识字，自然就没可能做官。即便有些穷人有机会读书并且识字了，可身边都是如他一样的平头百姓，依旧难有进身之阶。要知道官员士子和平头百姓，各有不同的交际圈子。就像你能认识西陵的陆温陆县令，那么自报家世名号之后，也会有长安的陈县令和洛阳的马县令过来和你称兄道弟，终究都是一个圈子的。要是哪天陈县令或者马县令手底下缺个跑腿的小吏，一看，哟，老朱你还没有官身呢，赶紧的，过来跟我干了……”

他边说边做些手势，朱老头在旁边仔细咂摸，也觉有理有趣。

“……所以说，”他顿了顿，看眼老头，又道：“你们这些人，天生就更容易当官。嗯……我知道，现在纸张的确是普及了，很多人都可以读书识字。但如果往后朝廷取士，依旧是由地方官员举荐，可想而知，通常所举荐的一定是你们这种大族出身的人。”

朱老头缓缓点头，看他一眼，笑道：“当初看过那篇山不在高，原以为你小小年纪却是位高洁隐士。之前桥上问你，倒是说有意仕途。这时候老夫却是信了，不然何至于想的如此透彻明白。”

王俊无言以对。

朱老头轻轻笑着，感慨道：“汉之察举，诸多利弊，也有人反复思量。我大新朝代汉建新，开千年未有之盛世，自当摒弃前朝弊端。只是如何取士，实在干系甚大，动辄影响千万人身家命运，朝中议论纷纷，多番商榷，如今只在长安城尝试新法，究竟如何，尚未可知。你若有什么想法，倒不妨说来。”

王俊欲言又止，考虑再三，还是忍住没说。

朱老头只当是心有顾虑，也不勉强。

这时候走过那座长桥时，皑皑白雪上忽然泛起火光，映得四周通明如昼。雪地上跑过去一队队官兵，举着火把和明晃晃的刀枪，神情凝重，分散在街巷路口，认真排查。

不远处正是中途离席的一众胥吏，许多人都喝得醉意微醺，本该找个温暖的地方蒙头大睡。这时候却齐齐跑到冰天雪地里，在寒冷的夜风中瑟瑟发抖。

往前行几步，就听见呼呼风声中有人在低声哭泣。

前面两个小姑娘忽然惊叫出声。

王俊忙跑过去，却见得雪地上有一滩猩红血迹，旁边横躺着一人，将将被积雪掩埋，从衣着服饰来看，应该是名女子。倒不是说光看容貌分不出性别，而是这具女尸脖颈之上空空荡荡，根本不知道头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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