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旧王宠幸。
然而,这又是最大不幸。
那个王,被夜半突至的兵索了命。
她亲眼所见。
平生第一回陪侍君王,却遇见君王被杀。
然后,君王的弟弟即位。
这个王是她当教习女官最爱的学生。
她是谢大将军的侍妾。
谢锜谋逆。
她被戴罪入宫,效力宫中,任诸多王子中的一个的教习女官。
可是,这个学生成了气候,匆忙中坐上了王的宝座。
不仅是宝座。
还是名副其实的针毡。
她不能走。
她走不了。
但她的身份,只能冷居宫中。
她的最好的时光已成流水。
照理她是没有机会了。
可是,那个她教过的学生,却是个念旧与感恩的人。
好吧,既来之则安之。
人世间,最大的莫过于生死。
清寂又如何。
只是,每每深宫寂寞,她会念起那个少年。
穹窿山下,烂漫的桃花每年仍在开。
撷骊阁旁,鹤步安然。
清风放鹤。
谢颐,从来过江洲,就再也没有离开。
要问秋妃的心意,那自然不过是回到江洲。
秋天。
薄雨。
秋妃在小阁子里写词。
回首向来萧萧处,无风无雨亦无晴。
春夏之交,草木际天。
水流如激箭,人世若浮萍。
秋妃与君王有没有情投意合。
传,秋妃暂住小阁,每每君王为琴声吸引。可是,及至槛外,鹤鸣急促。
君王的脚步声来了,又消失了。
又传,其实是秋妃心计,吸引了来,炫琴技。作艳词。
君王被扰其心,却不得近前。
云云。
某一年,有人带进话至宫中,秋妃才知谢大公子居江洲,节衣缩食,勤勉编撰文选。
江洲冬季冷湿,公子有疾。
抱恙苦读。
秋妃再无心弹琴撰词。
鹤再不鸣叫。
相安无事。
秋妃年老色衰,恳求回原籍。
秋妃在路上辗转一年,从草色遥看近却无,到风雪夜归人。
好在,谢大公子没有死。
她等到了他。
生之多艰。
是他们的,有意或无意。
有心或无心。
后来,秋妃回到了江洲。
族人不容。
她也无所谓。
终究人言可畏,你不理,它就是空气。
她回江洲,只为自己的心。
唐老斋经过几十天的卧床,神志清醒了许多。
但舌头还僵直。手不能握笔。
唐念约每天坐在床头,给父亲讲故事。
秋妃的故事不说了。
夏冬的死,彻底摧毁了他。
江洲的秋妃,你上世,上世的上世做了什么。
不是因果报应的吗?
如果你不能庇护后代,又有什么必要去给你争名正名。
不说也罢。
不说也罢。
唐念约点点头说:爸爸,你这样想就对了。
到底,江洲不是我们唐家的谁。
不是祖宗,我们何必劳神去给她写什么,何况留传后世的东西,用不了多久,它一样会湮灭。
唐老看了女儿一眼。
眼神清澈。
父亲是赞同她的观点的吧。
可是,第二天,在美国南部教书的陈辰,传了秋妃与谢大公子的后续篇来,老唐醒了。
他喃喃自语,唐念约大概知道父亲说什么话。
唐老斋听了唐念约念出陈辰写的秋妃与谢颐的后半生。
说出了三个字:欣慰啊。
唐念约高兴地哭了。
泪花飞溅。
父亲能够发音了。
可是,那晚,唐念约失眠在北美的夜里。
初冬。
皎洁的明白,透过窗帘照进来。
唐念约清醒异常。
哦,原来,父亲的欣慰是这个意思。
父亲的意思是,很好,女儿,你把枕鹤记的材料给了陈辰,这个哈佛女博士写的是对的。
秋妃与君王只是两情相悦。
秋妃没有故态复萌,她没有去勾引新的君王。
因为,她去意已决。
她把自己最后的几年,献给了谢颐。
唐念约有些惭愧。
她没有把枕鹤记孤本送给陈辰。
可是,父亲根据什么判断,唐念约把书给陈辰。
莫非?
呀!
这是要人命的呀。
陈辰的秋妃与谢颐的后半生,为什么深得父亲的赞赏。
是她得到了枕鹤记旧籍?
不可能,唐老斋的枕鹤记她托回中国的好友,亲手带回去的。
唐念约一再叮嘱枕鹤记及父亲的研究论文、资料一定要放到江洲图书馆典藏馆。
那么,答案可能是?
怎么会是?
如果真的会是,那该如何是好,这不是要父亲残余的命吗?
唐念约惊慌地坐了起来。
是,这个要问清楚,哈佛的女博士,她是不是?她应该在美国的某个图书馆里,看到了同样的枕鹤记古籍。
这个,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唐老斋的女儿,她几乎肯定,枕鹤记漂洋过海,落户在北美某个图书馆里。
而且,唐念约一直在怀疑,枕鹤记不是成书于汉,不是隋,也不一定是宋。
宋?
北宋的刻本?
父亲是默认的,但终究父亲没有明说。
那么,枕鹤记的作者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