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贵人秀髻高悬,上坠簪珥钿花,再度颔首还礼,“大人定是有话要说!”
房儒不敢耽搁,便躬身道,“禀报贵人,平洪殿咋失小火事儿,老奴已经查明,系宫人楚猗灭灯时不小心点着窗幔引起。现此女已下诏狱,火虽扑灭,却险酿大祸,按律当赐死……”
“赐死?不小心?既是不小心,何必赐死?”贵人闻言,回首看着假山下在正在颤抖的残花半晌无语。咋夜房儒已经禀报她,但未说要赐死宫人。当时她就要房儒对南北两宫各殿勘查一遍,从严管治火种,妥备缸沙、池水。此时她沉吟一会,才回过头来看着房儒道,“暂勿施刑,先带吾去看看罢!”
平洪殿在章德殿西北,相离不过二百丈远。房儒在前面引路,妤贵人仅带着贴身婢女木蓉,跟着房儒踏雪出了章德殿北苑门,顺着御道穿越高高的掖庭巷道,来到平洪殿大院内。她先去看望了申贵人,两人客套了一番,申贵人战战兢兢,只想脱清自己干系,从此至终未敢往火灾上扯。
她又看望了陈美人、李美人,二女自然也不多话。
妤贵人安慰了申贵人和两个美人后,又来到北门阙外门亭。由于平洪殿北门与北宫的玄武门遥遥相对,因此北门亭虽是一座亭,但也是一座宫殿式的小建筑。北门是平洪殿的后门,平常都是太监、侍婢等下人走的多,北门亭正堂便是从北门来平洪殿的客人等待传唤之所,一般申贵人和两个美人家人进宫,都要在此等候通报。
北门亭一排高大的北窗和室内的窗幔已经被烧坏,室内也一地狼籍,焦糊味仍很呛人,掖庭正在组织匠人、太监整理、抢修。妤贵人来到前,房儒已经令他们暂时都撤了出去。但妤贵人到北门亭看了一圈,心里就渐渐有主张了。
北门亭四面都有七八扇大窗子,窗上覆缣布窗幔。四面墙壁上都有四盏壁灯,晚上点上,深夜时每面墙上要吹灭两盏,天亮时再全部吹灭。楚猗便是平洪殿秉灯宫人,这北门亭开关窗子不归她管,可点灯、吹灯属细活,自然全由她干。
当天夜里北风劲吹,位于北宫最北边的平洪殿自然首当其冲。北门亭窗子太监都已一一关好,但北墙有一面大窗子上透光的双层缣布已经老化,故而被大风生生撕裂,大风吹进室内卷起窗幔,正在灭灯的楚猗措手不及,窗幔一下被点燃。
别忘了宫内窗幔可全都是丝织物,大火瞬间便烧起,楚猗能逃得一死且未被烧伤已纯属万幸,这丫头遇上这场意外真是太冤枉了。况且别人不知的是,楚猗从梯上跌落时,还利落地扯落着火窗幔,否则火烧上去点着木壁、斗拱,北门阁必焚毁不保。
看完北门亭后,妤贵人下令暂时停止修缮。房儒不解,也不敢问。她也一句话不说,一直回到章德殿东苑殿。房儒只好又跟到了章德殿,妤贵人这才面含不悦对房儒道,“大人明知错不在宫人,宫人有轻罪却又有大功,偏要按律枉杀,何哉?勿要为难宫人了,汝放心,吾会先禀太后,后再放人!”
放人?房儒汗毛倒竖。
这可是火灾,宫人犯大错,按律必须处死。平洪殿失火虽是小火,可差点烧毁北亭阁,总得有人出来顶罪,否则他这个掖廷令如何向少府交待?他不过是按程序来禀报一下而已。早知道如此,他就向少府丁鸿大人通禀一声,然后处死宫人将尸首扔到城外荒处完事,上上下下也有了交待。
房儒以前没注意平洪殿这个宫人,这楚猗长得实在不错,冰肌玉肤,面庞细腻如瓷,身长七尺二三寸,亭亭玉立的样儿。下掖廷诏狱后已经受了一次大刑,手脚或都快废了,这要放出来有朝一日被皇帝相中发达了,那还了得?掖庭诏狱一班太监、宫人、嬷嬷岂不都要遭殃,还能有活路么?
可妤贵人说完,再未理会房儒怎么想,便启驾离开章德殿,专门去永安宫禀报太后去了。房儒只能提心吊胆地返回掖庭署,静候消息。这要是往常,处死不听话的宫人再报其畏罪自杀,然后拉到城南郊外的樊濯聚埋了一了百了,这种事掖庭没少干。掖庭、永巷宫人近千,每年死几个人实在是常事。
可妤贵人年虽少,却气度雍容,清晰睿智,待人和气,对下人尤其礼遇。按说妤贵人能进宫,房儒是出了大力的,他敬仰大鸿胪窦固大人,可此时他就是没有胆量杵着妤贵人的意愿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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