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纪轻声道:“驸马爷对此人也有些掂斤摸两了。驸马爷此番回京,灶王爷上天,好话多说,赖话少讲。加些疼顾,不消多事,有啥过犯你海涵着些,您肩膀儿宽,多担待,五色土之事已是大差不差”。王昺忿忿道:“甚五色土,粗粗拉拉,凑凑合合,这就是凑合事儿,我不点破便是。轻贱料儿,这奴才说话直戳人的肺管子,活到六十五,姓王的没受过这个。又将我气得发昏,不是老皇亲求情,待我回京上禀皇上,治他个足心,治他个魂也不敢,看谁犟得过谁去,就凭第一山碑之事,打他不屈”。张国纪叹道:“你若如实上禀,只怕就不是打的罪过了,虽是胜脸了些,也是几番献宝,那汽机成与不成,小老儿还翘首以待哩”。
王昺闻言道,我自然有处。又道:“老皇亲不随我回京?这事儿是皇上交派给咱老哥俩的,总要一路回京,在皇上面前说了个大概齐,咱老哥俩凑一回可不容易,这便要拿腿了?”。张国纪道:“我且家去,天启六年我叫魏忠贤撵出京,从打那时起,我便不愿进京。皇上管你叫姑丈,就连你那孙子,与当今都是拉胳膊扯腿的老姑舅亲,你在京里戳得住,我在京里只怕娘娘难处”。王昺闻言一叹。
二人一时无话,过了一会,张国纪问道,驸马爷想甚哩?王昺道:“蒸汽能催着它动弹,你说这个二不愣,真能制出此物?”。张国纪道:“茶馆儿短喝两回大茶,人情世故简直全不懂得,偏偏有些事懂哩很,为状如此”。王昺道:“安禄山当初便是装疯卖傻,后来称雄作逆,致贻社稷封疆之误,此人,我担心皇上有一天攒弄不住他”。此言一出,二人又是无话。半晌,张国纪方道:“攒弄不住他,便不放他出京,叫他飞不高,迸不远。国事上,他也不是鼓着腮梆子充胖子,决计地含糊不了,只是不肯多说,禁了他的足,也便收了他的心,他若肯用心帮衬着皇上——”。听得王昺频频点头,只道,待我回京,在皇上面前将这层意思说说。
张国纪又道:“肚里虽是有些经济。虎儿八几,浪浪摆摆,不值当抠他的豁儿。您还恕不过他去吗,真个的,您家的儿子都比他大,作哪门子仇,为了国事屈尊屈尊吧。你说要发他的心,便是第一山碑之事,也只是发其行罢了,发到最后,皇上一看,就是个憨逮”。说到这,不知为何,张国纪想到宋江浔阳楼题反诗装疯一节,他心道,宋江是题过反诗才装疯,不成这位就是拿着题反诗装疯?
想到这,张国纪不由回头瞧去,却寻不见刘洪起。
刘洪起正光着脊梁骑行在队尾。他看着两岸,却找寻不到一处地标。唯一的地标就是身后隐隐的一座山头,那是涂山,在淮河对岸,四千年前,大禹在涂山大会诸侯,标志着夏朝的开始,以后中国人便三舍四入,自称五千年文明。而此时刘洪起脚下则是津浦铁路与淮河的交汇点,淮河上的津浦大铁桥建成于1911年,彼时清朝还没有完蛋,此桥建成后,淮河上的帆船桅杆都改成了能收放式的,不然过不了此桥。在之前的1906年,京汉铁路过黄河,在黄河上修了大铁桥,晚清还有点建设,而北洋时代有毛的建设,清朝再腐败,它没有战乱,民国不过是几十年战乱罢了。失败的民国,失败的国民党,国民党失败在两方面,一是没有筛选组织,就是在日本的革命党,回国后不受追究,干革命没有风险,所以混入大量投机分子,据说在日本的留学生有三分之一都参加了革命党,连阎老西都革命了,这种鱼龙混杂的组织给孙中山造成极大困难,他主导的革命一再失败,他一再要改组国民党,净化组织。二是以民主削弱了个人独裁,黄兴就敢和孙中山叫板,没有足够的个人独裁那就等着失败吧。民国就是军阀和土匪共治,搞得还不如晚清。
刘洪起在心中反复道,要净化组织,强化独裁,不然理想是重造天下,最后却搞成祸乱天下。他正思虑间,忽闻一声刘先生,只见张国纪纵马驰来。待到了近前,张国纪看着光着上身的刘洪起哭笑不得,刘洪起只道了一声热。张国纪道:“蔫不出溜地想啥哩?咋又嘞嘞上了,驸马爷脸上不是颜色,见天和鸡一嘴,鸭一嘴犯牛脖子讨虎脸”。刘洪起道:“学生日夜忧思,敢不为我皇上计,有知业已上言,有言业已殚尽,学生之心天日可鉴。驸马爷不加功,欲加罪,不操好心,算计停当要害我,何其丧心乃耳也”。“住口!不得再嚼扯!”,张国纪喝道。
一老一少并辔行在队尾,张国纪问道,那墓中灰土当真是五色土,可为补救之门?刘洪起点了点头。张国纪喝道,这事可不敢作耍!刘洪起心道,他妈的,怪我《探索发现》看得不仔细,墓中的五色土在哪,是分成五堆,还是混成一坨了?也怪我开始就没有咬死那层灰土就是五色土,言语犹疑,旁人还怎么相信。念及此,刘洪起心道豁出去了,他抗声道:“学生若是虚言,愿受三尺法!”。三尺指的是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