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齐啦!”
“好,那就出发!老师今天带大家游览的课程,会为大家展示全息设备是如何在日常生活中与人们进行交互的,是个和你们非常贴近的课题哦!大家不要挤,也不要乱跑……”
不是的,没有到齐,这里还有一个人没到
谢源源站在街头,望着那个面目不清的小孩子从街道那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挥手大喊。
“老师!老师!还有我……还有我!对不起,我迟到了!老师!”
他已经喊得那么声嘶力竭了,挥手挥得那么用尽全力了,但是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也没有人看见他的挣扎。成年人行色匆匆,从他身边漠不关心地走过去,仿佛这个拼了命呼喊的孩子只是一株会呼吸的植物,一阵透明的风。
“……还有我,我没有……我……”
行驶在空中栈道的悬浮列车犹如电路中的绚烂粒子,很快随着秩序井然的车流一起消失了,只有这个追不上的男孩被远远甩在后面,弓着身体,大口疲惫地喘气,汗湿的掌心中攥着一枚用不上的电子车票。
不会的,谢源源张开嘴唇,他被世界消音,仿佛是深海中的鱼吐出一串无声的气泡,没人会看见你的,去抢银行,去拿走那个大人的钱包,去把别人的珍视之物当面装入怀中,不管你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发现你,注意到你的……没用的。
时间又一次开始转动,谢源源站在世界的中心,同时也站在无人在意的角落,目睹着那个孩子一天比一天更高,一天比一天更沉默,更透明,更面目不清。
他活得比别人更自在,也活得比别人更艰难。没有长辈照顾他,他就得自己照顾自己,好在生活也不会为难他,他好像是被命运和人生一同放过的幸运儿,他在弱势群体看护中心一直住到成年,政府每个月定期打一笔生活费到他账上,这是他唯一可见的固定收入,机器和程序是不会忽略任何一个在册账户的,哪怕账户那头是一块墓碑,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只要有通过的申报记录,它就能拿到这笔钱。
他总比墓碑好一点,总比死人好一点。
他上了公立小学,上了公立中学,又考上了公立大学,十几年如一日的奉公守法,默默无闻,这让他自己都感到奇怪,但他的性格似乎就是这样,比起参与破坏,观察世界才更适合他。
谢源源注视着那个刘海一直盖到眼睛的少年,在他考上大学那天,他决定要买点什么庆祝一下,让生活有点仪式感,他在全息商城里转了一圈,望见了直顶天穹的白色修女。
“新星之城,梦想和未来,由你塑造。”
它是什么里头的np?
少年在商城里转了一圈,看见了nsar公司为庆祝两百周年的宣传篇,修女雪白的裙袍宛如天国的云彩,在其间烂漫地掠过。
……恐怖谷?那就去恐怖谷吧。
少年在抽奖系统跟前站定了,完全无视“一人一次”的规定,一口气抽了五百六十七次,抽中了两个准入资格。他对比了一下,挑了一个顺眼点的序号,然后把另一个顺手塞进了一个路人的口袋。
谢源源脸上终于带了一点怀念的笑意。
圣修女突然暴动,将恐怖谷变成了一个完全孤立的王国,谢源源面无表情,游戏中断了,这很可惜,但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本来是想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然后再试试能不能从里面出来的,然而,就在他正要这么做的时候,房间的门却蓦地被敲响了。
“咚咚咚”,有礼而克制的三声。
他站起来,往门外看去,发现是队里十分特别的两个家伙,浑身上下都像在发光,这样的人,自然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物种。
“咚咚咚”,还在敲。
是来找穆托的吧,他想。
“我们不是找穆托,我们是来找你的。”
他无措地瞪大眼睛,望着面前的两个人。
一个笑容温暖,直直盯着他,一个气场磅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闻笛,与贺钦。
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谢、源、源,你叫……谢、源、源……”他听见闻笛絮絮叨叨地说,一边说,一边在自己手上一笔一划,“源源不断的源,好,记住了,下次应该就不会忘记了。”
“下次该忘地还是得忘,”那个俊美而危险的男人调笑道,“他的名字,可是难记。”
闻笛不服气道:“走开走开,你怕是不知道我的记性有多好,肯定能记住的, 一秒记住域名m.3qdu.com
吧,谢……呃,谢、谢源源!”
男人笑得更大声了,但这是他头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也只得跟着傻乎乎地笑了两声。
“好笑吗?”那个冷漠而凶戾的女人站在另一边,样式十分淑女的白裙子,愣是被她裹得像一柄雪亮兵器,“记不住人名儿有什么好笑的,我也记不住他的名字。”
“我叫谢源源,”他抿着嘴唇,不知为何,第一次有了重复给他们听的勇气和念头,“谢谢的谢,源源不断的源源。”
“走了,谢源源!”闻笛瞪了男人一眼,又笑得温暖而得意,对他大声道:“你看,我记住了!今天晚上要巡夜了!”
他愣了很久很久,望着屋里朦胧的灯火,谢源源挠了挠头。
那感觉非常奇妙,就像一阵风,一个四处飘荡的幽灵被一根线骤然拴住了脊梁。线是细的,轻的,一吹就断的,可这毕竟是一根尘世中存在的线,有实体的线,他也被轻飘飘地牵着,和尘世间有了联系与牵绊。
这个被记住的名字,对他来说,是一切新的开端。
他一下听见了杜子君的声音,不是出自回忆,也不是出自幻觉,它就响起于此时此刻,他的头顶。
“嗯?”海拉的表情变了变,“……没想到,还真是被你的几个队友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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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下头,冠冕上的流苏也跟着擦过谢源源的灵体,为他带去一阵刀刮一样的痛苦:“只是不知道,他们还能保护你多久?”
谢源源睁着眼睛,望着海拉,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
“想说什么,”海拉的尖甲擦过他的下唇,“想求饶么?”
谢源源艰难地说:“……不……用……”
“嗯?”海拉偏了偏头,“听不到,大点儿声?”
“……不用……保……护……”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可眼睛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我……把……线……扯断……了……”
海拉的笑容一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