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0年,九月,洛阳
自从廷谔告诉了令姜身世,那孩子便似一夜长大。二人之间的芥蒂也烟消云散。只是小令姜对十一、彭族的兴趣颇大,对朱温的仇恨愈发深重。直向廷谔直言要将亲手为废帝报仇。自此,愈加勤练武艺。
一个11岁的女孩儿,竟辞谢了郢王府的轿子,执拗地以男儿装束进进出出,自己纵马在这洛阳里坊里来去自如。
廷谔初始不放心,但试了一试她的身手,教训三两个毛贼却也绰绰有余,故而,允她以男儿身进出,更将新发展的乞丐小童们交由令姜来打理,在这三教九流里打探着那野道士的行踪。
廷谔在宫中愈发小心,但因贞娘的救命之恩,愈加勤勉,将心要报偿她与朱友珪的两次救命之恩。这样天大的恩情,怕是必得以命相报才不算亏欠了。
因为上次贞娘与王蔷的帮腔,野道士话锋一转、改口说道起了廷谔杀气重,确是镇守的好材料,故而这朱温反倒是看重这廷谔,时常让他晚间镇守在寝殿外,甚至有时去军帐中也带着。
大抵,即使如李世民那般,也有夜阑人静心虚的时候,更何况杀人无数、已逐步开始衰老的朱温。
廷谔亲近朱温的机会愈发多了起来,所见到的则更是不堪。
一日,崇政使原枢密使兼宰相敬翔的妻子刘氏哭啼啼来到宫中,在朱温面前嘤嘤不止,直述敬翔如何对她不满。
“皇上,你要为妾身做主啊。”刘氏梨花带雨地抵在朱温怀里。
“没事的,回头我敲打敲打他几句,你看你,都哭成这副小模样,不值当。有我为你做主,他怎敢欺负你?”朱温搂着美人,哄道。
这刘氏,父亲原是蓝田令,在黄巢起义中,被黄巢的属将尚让所得,成了他的妻子。黄巢败亡后,尚让带她投降了时溥。结果尚让被杀,她一度沦为烟花女子。后又为时溥所得,被收作小妾。待时溥死后,又为朱温所得,极受宠爱,被称为“国夫人”。
当时,敬翔刚刚丧妻,朱温为表示对他的宠信,便将刘氏赐给他为妻。敬翔岂敢推拒?只好应承了下来,娶回家供了起来。
原本以为夫妻就此一心一意过日子,结果却大大出乎敬翔所料。
这刘氏婚后,仍然公开出入宫廷,进内殿帷帐贴身侍候,让敬翔异常难堪,颜面扫地,难免有一两句怨言争执。
果真,这刘氏回去后,敬翔便来宫中请罪。
“陛下,微臣惶恐,还请治罪。”敬翔伏身在地。
原本在朝堂上一贯有主意、徐徐从容的宰相,想不到此刻却为着此事来向朱温请罪。
“敬公,刘氏说你看不起她的出身?嫌弃她以前侍候过朕?”朱温语中凛冽,表情却端的十分淡定,并不似恼怒的样子。
“微臣出身贫寒,自幼为人轻贱。蒙陛下不弃,知遇擢拔,才有了今日荣华。若无陛下,便无微臣今日。夫人侍候陛下,正如微臣侍候陛下,皆是本份,又岂有嫌弃之理?”敬翔字字句句缓缓道来,多一字不说,少一字不漏,尽显谦卑。
在朱温帐下这么多年,敬翔自然知道进退。
“这刘氏乃是朕赐予你的正妻,你要善待她,切莫辜负了朕对你的期望。”朱温敲打道。
敬翔能如何?只能称旨谢恩。
此事便告一段落。只是没想到后续却啼笑皆非。
本来夫妻帷帐中的话,廷谔这个殿前侍卫无缘得知,还是令姜从醉芳楼听来的。那刘氏引以为豪,向人提起这回家之后的训夫之道,一时之间更令部分人不齿,又让更多人上前巴结讨好。
原来,此事后,敬翔再生不满,刘氏便责怪敬翔:“你嫌弃我的出身,却不看看我侍候的人,哪一个比不得你?尚让是黄巢的宰相,时溥也是国家的忠臣,而皇上更是天子之尊。论你的门第,实在是对我的羞辱。今天你索性就休了我,让我走罢了!”
敬翔唯恐她再到朱温那说三道四,只好忍辱向她道歉。
刘氏自认有朱温撑腰,从此愈加骄横,乘车穿衣骄奢无度,连她的侍女也是珠宝玉饰。
她私设爪牙役使,和外边的藩镇将领们也有往来,地位之显赫不亚于敬翔,因此权贵们争相攀附,以图私利。
只是,刘氏的所作所为开了一朝之先河,引许多人家争相仿效,纷纷投朱温所好,巧妙地敬献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