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谔不知对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继续听着。
“皇上,我们几人虽不才,无力与天下方镇抗衡,却也知忠孝节义、忠君爱主。今日之事,我们筹谋已久,本是来了数十人,不想一路折损了不少人马,故而才剩了这些人。今日进来,我们也知九死一生,可是,为了大唐、为了天下苍生,我们甘愿冒险、誓死追随您。只求您速速与我等离开。”赵忠义继续道。
“唉!你们快走吧,不要再来了。”废帝唉叹道。
“皇上,我们是真的来救您的。”赵忠义十分激动。
“我不是不信你们,而是……”
赵忠义打断道:“皇上,您既然相信我等忠心,那便快与我等离开这里。”
“天下之大,已无我立身之地。”废帝道。
“皇上,幽州刘仁恭地、太原、凤翔,依旧尊奉唐室,您可前往啊。”赵忠义道。
廷谔心道:看来这赵忠义与外界一直都互通消息。只是他为何不想想,谁会用自己的性命为他人做嫁衣?这些个方镇,若是忠君爱唐,大唐又岂会落到现今这个地步?
“唉!他们与朱温又有何异?大唐气数已尽,绝非你我能够转圜。你们快走吧。”废帝依旧盘坐在坐席上。
他原本以为是朱温要来杀他,故而端坐就死,不想却是要来救他的。
“皇上,即使您不去投靠那些个方镇,那与我等离开此处避世隐居,也是好的。”赵忠义依旧跪在废帝身前,语中哀戚。他想不到他心中的天子竟然已无了半点斗志。
“我若走了,这府中上下人等,怎么办?”废帝语气沉缓。
“皇上,他们不过是一群仆从婢子,与您比较起来,哪堪轻重?皇上,求您跟我们一起走吧。”赵忠义说完,其他几人亦是附声。
“我这一生,自视万民之主,若能有利苍生万一,在所不辞。只是天命不顾,那等为万民做主之事我无缘得做,可是,为身边的百姓黎民做一二小事,却也是责无旁贷。在你们眼里他们是奴是婢,可在我眼里,他们是我的子民。我不忍心为了我一人之生,而累百人之死,也不忍心为了我一人之苟且,置你们于万劫不复。你们快走吧,待会来人,便无法脱身了。”
几人又是求告。
“你们若是不走,我便自决当场。”废帝语气中毫无贪生之念。
那赵忠义几人方才哭着起身,遮住了脸往回撤。
廷谔见这6人中,有三人摁着胳膊,二人略一跛腿,想来是前面搏斗受的伤。王府外也是守卫森严,不知外面倒下了多少尸体,又有几人候着。
廷谔本想放他们走,可是若这般纵虎归山,上峰问起,他又如何交代?怕是要将自己也折在这里头。
故而,他悄不做声,一柄唐刀直抵一人命门而来,只听得沉闷的“啊”声,便倒下了一人,待他抽出来刀,鲜血四溅。
赵忠义为首的几人忙回身,向着廷谔而来。
廷谔武艺高强,力气横蛮远胜常人,若是几人未受伤,他也不惧,现下几乎都负着伤,哪能是他的对手?
几人合力向廷谔过来,围刀而向。只见一道刀光直冲着廷谔面门而来,他一个闪身,左手前探拿捏在那人腕部,反手一转,只听刀声哐当落地。
这边厢还没完,右侧又是一刀挥来。廷谔顺势将方才左路的人挡在身前,便是一声惨叫。右路那人见砍在同伴身上忙抽刀,霎时廷谔探出身来,一刀击在心间,抽刀便是血脉喷张,应声栽倒。
另外四人见廷谔厉害,忙挥刀袭来,左闪右避数十回合下,几人皆是倒地。只余赵忠义一人负伤在那里喘着气。
不远处已听到令姜的喊声。
“你杀了我吧。”赵忠义沉着一双眼盯着廷谔。
“为什么要做这等蠢事?”廷谔冷冷问道。
“忠君爱国是我的本份,能为皇上而死、大唐而死,是我赵忠义的荣耀。”赵喘着气。
“你就不怕连累你赵家满门?”廷谔问。
“他朱温要杀,也得先夺了范阳再说。即使他要杀我赵家满门,那也是我赵氏一族的荣耀。”赵忠义恨恨答道。
“你就这么不怕死?”廷谔问。
令姜的声音越来越近。
“我来,便没想过要活着出去。”赵毫无惧色,“来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愚不可及。”廷谔说罢,令姜已带着人来到跟前。她一个小人儿,跑起来却疾如风,不输与成年男子。
“指挥使,我等来迟,还请恕罪。”一个侍卫向前抱手行礼。
赵忠义自知毫无生机,意欲提刀自刎,恰这时,只听冯廷谔道:“赵忠义与我格杀了这些刺客,你们快去清点人数,仔细搜查,看看有没有其他人等逃出去了。”
一众人称喏。
“令姜,你去房内看看王爷是否安好。”廷谔打发令姜。
“不用了,本王……无事。”
几人循声看去,只见济阴王早已在门槛,将方才那一切尽收眼底。他听到外面打斗,便冲了出来,只是刹那之间,他无力阻止,也无法阻止。
廷谔直愣愣看了眼废帝,废帝不说话,只是唤过了令姜进了房中。院子里满是尸体,他不想让孩子对着鲜血。
赵忠义见废帝那般颓废,不禁热泪盈眶。
“今日之事,我不会对外人说。只是以后不要再行这等蠢事。”廷谔说罢,便要离开。
“为什么要救我?”赵忠义悄声问道。
“没有为什么。”廷谔并不转身看他。
“我赵忠义从来不欠他人人情,今日救命之恩,日后我定当结草衔环、涌泉相报。”赵忠义道。
廷谔并不理会,大步向前,差人收拾这满院子的狼藉。
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救下这赵忠义。大抵是觉得此人确实忠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愚不可及却也令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