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登文县土得掉渣,可它是自秦始皇东巡就建立起来的县,在我眼里都比不上一般家庭住房的土建筑,没准就是需要保护的文物遗址。
我和孙军的职责,就是核实审批申请的用地是否属于文物单位标注的不可触碰的建筑,画出图纸供管理所参考,审核通过后,告诉需要用地人或者是用地单位,该注意什么,还要实地监督。
外勤的日子很苦,但也有不少油水。要是都像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那么惬意,我估计我这辈子也乐得在管理所混了。
我跟孙军不一样,我有城镇户口,混个两三年,等办公室有退休的,再来个跟我差不多的新来的,扔到外勤,就能够进入到管理所的办公室,摇身一变,成为正式的吃皇粮的在编人员。
然而,时代的潮流,将我这个并不算大的梦想碾得粉碎。
大概是从九五年开始,改革开放的潮流在滨海进入到了飞速发展期,登文县比不上滨海市区,但也是大兴土木。
别说是我和孙军了,就是所长,都忙得屁股不沾椅子。
登文县区有个学馆,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登文学见证,学馆要被开发成重点文物旅游景点。我和孙军,要协同文物单位,做好配套建设的设计协调工作。
我和孙军,谁也没想到这个工作会这么繁琐。登文学馆和登文县老衙门建筑是正南正北排列建筑的,从前,这里是登文县的圣地,周围没有任何的建筑。
可上世纪五十年代后,为了缓解登文县的住房紧张情况,在登文学馆和登文县老衙门周边盖了不少的居住房。
要开发登文学馆,就不可避免要动这些住房。而要动这些住房,就要面对绝不是善男信女的住户。
那个时候,还没有拆迁办这个神奇的单位,各职能部门的职责分工还很模糊,一般来说,碰到问题,就是扯皮,谁都不管。
可登文学馆的开发,是县里领导下决心要干好的。
一级一级压下来,我和孙军,就成了冲锋陷阵的炮灰人物。
必须要在指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否则,就是辜负了组织的信任,去死!必须要有礼有节跟住户达成协议,出了问题,造成了人民群众的不满意,同样去死!
我的外交家的梦想,在那个时候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体现。我负责游说,孙军负责跑腿,本来这货是我师傅,但在残酷的现实中,我成了他的老大。
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寻思着能轻松一下,谁知道,我好几年没见过几面的神秘的科长出现了,对我和孙军的工作,大肆表扬了一番之后,又传达了上级对我们殷切的希望。
鉴于我和孙军在工作中的优异表现,以后,登文学馆的配套设施建设,就由我俩一跟到底了。
这摆明了就是抓着好劳力往死里用,好吃不撂筷子了。
领导就是领导,看我的脸色不好,马上抛出了某某要退休,鉴于我的表现十分优异,所里领导已经考虑,让我填补那个位置。
斟酌半天,我还是接受了继续跟下去的安排。毕竟,有熬头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点不比跟住户谈判悠闲,九五年左右的时候,各职能部门的权力交叉情况很严重。文物部门就管他们那摊子事,建设部门就管开工干活,需要协调各部门审批的重任,踢来踢去,又落到我和孙军的身上。
好吧,眼见灵山在前,真经就差一哆嗦了,凑够八十一难,咱也能成佛,咬牙干吧。
就这样,九六年六月中旬的时候,我眼见就修成正果了,可我不知道哪根筋不舒服,要最后看看我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所有的手续都已经齐备了,登文学馆马上就要封闭开工建设了。我带着复杂的心情进入到了那里。
学馆里一片狼藉,因为要在这里重新走水电和装修,所以里面重要的东西,如古时候留下的书桌,文献,统统要搬走。
原来管理部门留下的过期的档案资料,就像垃圾一样被扔得到处都是。
孙军这小子充分发挥了能换钱者皆不放过的原则,叫来一个收破烂的,指挥收破烂的干活,把所有纸张收集起来卖钱。
我已经习惯了孙军的做派,就由着他折腾,在我溜达感慨的时候,忽然听到收破烂的问了一句:“领导,这东西也卖么?”
顺着声音看过去,我看到了收破烂的手里,拿着一本书。
“述异志?”上面的繁体字我是认识的,而且这本书是线装的,看书的古旧样子,不像是仿的。我几步过去,从收破烂的手里拿过了这本书。
“于蒙,别耽误时间了,早点把东西卖了,你在这儿看几眼了却了心愿,咱就出去找个地方喝点,庆祝咱们脱离苦海好不好?这破玩意,刚才我都看了,一个字没有,肯定不是啥好东西,要不然,人家文物单位还不得当宝贝一样珍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