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蹬踏,但并不能让红绿相间的新芽放开她的腿。藤蔓缠得越来越紧,刺破了皮肉。她用指甲拼命地抠,细碎的棘刺扎得她满手是血。
蜿蜒的轨迹是从卧室的门缝下来的。藤蔓伸出根须爬上了床腿。她脑海中立刻闪过开兹沃斯的身影。
哈提丽提起一盏灯,抓过一把大剪刀防身,顺着藤蔓穿过宅子的门厅。她沿着藤蔓越来越粗的方向,寻找它的根源。她现在看到,藤蔓是从开兹沃斯的书房里冒出来的。
她用力试了好几次才把房门顶开。哈提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她从没想到会是这样。
整间屋子,从地面到天棚,全都被茂密的植物覆盖。邪秽的颜色在提灯摇曳的映照下狂舞。异样的鳞茎从墙壁上垂下,手指似的叶子波动起伏,就像是在呼吸。花朵似乎是在黑暗中逗弄她,频频亮出彩虹般多彩的花瓣,如同燃起一团团烽火。这一切都萌生自同一个黑暗的中心:一朵巨大的花苞,安静地躺在壁炉边依稀可见的沙发上,那是哈提丽一边读书一边陪伴开兹沃斯工作的地方。花苞四周散落着花盆的碎片和花土。婕兰已经撑破了它原本的栖息地。
花瓣发出生命的脉搏,从里面爬出奇形怪状的藤条。哈提丽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尖叫着要她逃出这个家,把房子付之一炬,烧死那团可怕的花簇。但她不能丢下开兹沃斯。藤条缠绕着椅子腿、桌子腿,还缠着……
她丈夫的腿。
开兹沃斯依然坐在椅子上,从头到脚像茧蛹一样被翻滚着的枝叶裹住。哈提丽赤裸的双脚在藤条上一步一滑地来到他身边。她疯狂地剪断越缠越紧的藤条,但每一次剪刀咬合,都只会让它们缠得更用力,还会生出细密的棘刺,蜇伤她丈夫和她自己。鲜血潺潺,落地之处,婕兰绽放,迫不及待地吸收养分。
哈提丽解开了开兹沃斯的一只手惨白、冰冷。
一股恶臭弥漫在空气中,像是一具死尸。她噙着泪水,扭头望向沙发,婕兰花苞正在缓缓打开。
恶臭更加刺鼻。哈提丽一阵反胃。巨大的花瓣自行剥开,一层层颜色各异,露出了内层刺眼的猩红色与墨绿色的椭圆花瓣,黑尖花冠之下,本该是花蕊的位置展露出来的却是一名女子。她发丝如血,肤腠如叶。藤蔓和花瓣以夺命的美感将她层层包裹。她睁开眼。那双眼睛让哈提丽想起猎豹的眸子竖瞳之中,所见都是猎物。
那名花中绽放出的女子站了起来。
哈提丽将大剪刀像匕首一样握住。
“这么快就想把我剪掉了吗?”那个东西说话了,它的声音摄住了哈提丽。
“你是什么东西?”
“是你一直想亲眼欣赏的花啊。”
那股恶臭变了。不再有死亡的气息。
哈提丽深吸一口香甜的芬芳橘花的甘甜、蓝玉玫瑰的浓郁、海兽百合的果香、皎月珍珠的沉馥、紫藤的淡雅。还有更多气味,来自更多神秘的花朵,但她不知为何,通晓所有这些花的名字它们的气味让她感受到从未用双眼见过的色彩。一个名字在哈提丽的脑海中浮现……
婕拉。
“谢谢你送给我这么美妙的花园。”婕拉说着,点头示意了一下开兹沃斯的残骸。“你把我照料得很好,但我们需要更多的养分。让这里的土壤更加……肥沃。”
哈提丽看到了一幅景象,全世界都被色彩缤纷的死亡花簇所覆盖。那是一场美轮美奂的暴乱,温润摇曳的色彩扼住城市的咽喉。没有坟墓,没有战争,没有金钱……哈提丽没有了呼吸。她甚至感觉不到藤蔓将她拖倒,也感觉不到荆棘划破表皮,刺入皮肉,放出了鲜血。
“欢迎光临这座永不凋敝的花园……”婕拉通过根茎和花瓣说道,“死亡永远在绽放,你可不想错过任何一种颜色,对吧?”
哈提丽没有回答,因为她已与花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