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清河郡人,乃清河崔氏出身,时下官拜北魏太常卿,深受皇帝拓跋焘之倚重。始光元年,初涉尘世的寇谦之就是在崔浩的举荐之下,才会被拓跋焘如此信任。
在最开始进朝堂的两年间,寇谦之和崔浩一直都有着不错的交情,也正是有崔浩的襄助,寇谦之才能如此快的获得拓跋焘的支持来弊除伪法,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里,寇谦之却隐隐的感到了不安,而这份不安正是来自于崔浩。
崔浩是一个能臣,他之所以要鼎力相助寇谦之来促成弊除伪法,正是有感于多年乱世,民间佛道法门数不胜数,需要溯本清源来教化世人。
至于该如何教化世人,崔浩又自有一番见解,在他看来治世乃士人的事,自当以儒学治世可百姓愚昧容易轻信鬼神之事,所以民间又需要有鬼神之说教化百姓,但前提得是服从朝廷的鬼神之说。
这样就是为什么崔浩会大力支持寇谦之。在崔浩看来,寇谦之的主张和自己不谋而合,若是能将这样一位学理深厚的道长推崇为天下法门领袖,民间又何愁不稳?
翠玉崔浩的这种想法,寇谦之自然是一清二楚,同时寇谦之也乐得事情能按照他和崔浩所想的那个方向平稳进展。
然而,真可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寇谦之智算通天却终究是百密一疏,他所错漏的东西就是人心。
弊除伪法这面旗扬的高立的正,似乎借着弊除伪法的名头,想要铲除什么都是合情合理的。而这也正是寇谦之对崔浩最担忧的地方。
他们当中最大的分歧就是该如何对待僧众。
在崔浩看来,僧众不事生产、愚弄百姓,还大肆囤积财物土地,实乃是祸乱天下的根源,就当将西方法门定为伪法彻底铲除,然而寇谦之对于这种做法却并不赞同。
像那些借佛道名头,来违法乱纪藏污纳垢的,直接以法度来裁决也就是了,这不过是再朴实不过的道理。但崔浩的意思却是,要将整个西方教定为伪法,屠戮监禁一切僧众、拆毁所有寺庙、收缴僧人的所有财物。
修持道德的寇谦之深知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西方教有圣人立时,大开方便之门教化比丘众,终究还是有它的些许可取之处。
佛道两家隔着门户,相互之间也确实是有分歧在内,然而若要是想分出高低的话,那就还是要在法门之内以学理道德法术神通分出高下,也能真个达到去伪存真的目的。
至于崔浩的主张,在寇谦之看来简直就是自取灭亡之道。西方教有大智慧佛陀、诸天菩萨护佑,岂是以刀兵就能轻易灭亡的?最多不过是使其沉沦一时,而于北魏朝堂来说,甚至会弊大于利。
“唉,自先汉之时那西方法门就已经传入中土,几百年间在中土收拢了多少信众?拓跋氏崛起不过几代,在天下人中未见有西法教更得人心。
我请拓跋焘弊除伪法辨明真法,就是要将道理摆在天下人面前,让他们自己分出来高低上下。
崔浩妄图以一人之心来取代天下人之心,想要将己之见解强加于天下人。殊不知,他区区一方朝廷之高官,一无秦皇汉武之威,二无老君孔圣之德。只这样就想凭刀兵动摇天下数百年之旧例,岂不是在自取灭亡?
当今皇帝拓跋焘纵然信我,也更倚重崔浩,似乎能赞同崔浩的灭佛之举,那也不过是叫我道门有十数年数十年的兴旺。
他却没有想过,那拓跋焘的长子深信西方佛家三宝。似崔浩那般,待拓跋焘驾崩新君继位之时,假若崔浩还活在世间,当必死无疑。”
当晚,寇谦之和王真说了很多,也叫王真对自己这个老师侄刮目相看。
之前他只是觉得寇谦之很有才学,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能有如此智慧,单说他这番见解,便是一些神仙都不见得能看的清楚。
佛道之间,虽然看似门户不同,隐隐之间有分歧争斗。可若是这分歧争斗真就是一件坏事的话,那老君怹当年为何还要西出化胡?
王真想到此处似乎是抓到了什么,可终究只是灵光一闪,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又摸不着头绪了。
“唉,辅真,依你这么说,只怕这弊除伪法难以尽善尽美。要事情真按你所言发展的话,最后你也只能急流勇退,万万不要螳臂当车,平白损了自己的道行。”
寇谦之明白王真是存着一分爱护同门后辈的心思才会如此提点,连忙点头感谢王真的关怀,不过接着就又听王真说到。
“拓跋焘长子信奉西方三宝,待他继位之后少不了又得有些风波。如此看来,不必建什么广大宫观,也万不可暴敛钱财,这些眼前浮华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
倒不如趁此光景,细心遴选贤徒,多多修撰道藏真义。再于远庙堂之江湖置些田产,切记足以安身便可。”
“师叔说的极是,弟子之前便有过这样想法。现在听师叔教诲,更加茅塞顿开。”
寇谦之当时眉开眼笑的向王真行礼。王真却是没有十成十的当真,不过是摆了摆手说到。
“好了,我今天来不过就是和你说说话,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也就回去了,不耽误你的正事。”
说着话,王真双手一撑膝盖霍然站起了身,紧接着房间的呼啦一下子被风吹开,王真一闪身接着这阵风就消失在了寇谦之面前,而寇谦之则是眼前一花,等他双眼再次恢复清明之后,发觉自己还是坐在桌案之后。
知道王真果然已经离去,寇谦之也不去纠结,将王真走之前的话记在心上,接着做自己手头上的事。
离开了寇谦之那里,王真记下了崔浩这个名字,不过他也仅仅是记住了这个名字,没有贸然的轻举妄动。
就这样,一晃可就又过去了十年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