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之后。
吴十七醒过来了。阳光有些刺眼,让他睁不开眼睛。他慢慢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因为身体还很虚弱,所以这一个动作持续了很久。一个女人正背对着坐在他的对面。女人的披肩发散在肩膀上,一身洁白的长裙落在地下。她听到身后的声音之后站了起来,转过身来面对着吴十七。
吴十七看着她想了许久,但是不记得曾经在哪里见过她。可是记忆中依稀觉得她很面熟。
女人说道:“吴十七,你醒过来了。”
吴十七问道:“你是谁?”
女人说:“你应该记得这个样子,我是你认识的那个阿丽。”
吴十七说:“阿丽?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醒过来了吗?”
阿丽笑了笑说:“我是云裳,这个身体是阿丽的。”
吴十七有点伤心:“你占据了她的身体,那阿丽的灵魂哪里去了?”
云裳说:“我本来以为我拥有了那个女人的身体之后,那个女人应该算是死了。我以为她的灵魂也已经转世投胎了。可是现在我越来越确信,她还活着。”
吴十七问:“阿丽还活着?那她现在在哪?”
云裳说:“还在这具身体里。我本来也不相信。可是四年前的一件事让我相信了。”
吴十七问:“什么事?”
云裳说:“四年前,你被杀的那天,我正好从外面的世界回来,当我路过那个酒馆的时候刚好看到你和龙千云跪在酒馆中。我本来不想多管闲事,所以就离开了。可是当我回来之后,心里面特别的急躁,难受。不知不觉我又走了回去。所以我把你们给救回来了。已经过了四年了,你现在才苏醒。这四年之中,我每天都看到你,我体内阿丽的记忆渐渐苏醒,我已经分不清哪些记忆是我的,哪一些是她的。”
吴十七问:“这四年是你一直在照顾我吗?”
云裳点了点头。
吴十七问:“那千云怎么样了?”
云裳说:“她还没有醒过来,可是她也没有生命的危险。”
吴十七又问:“那你可见到了三娘子?你是不是也救了她?”
云裳说:“四年前,当我到达酒馆的时候只看到你和龙千云抱在一起,没看到三娘子。”
吴十七有点失望,不知道三娘子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人救起。吴十七问道:“你是怎么救了我们的?”
云裳说:“当时你们两人身中剧毒,我也没办法救你们。可是我在现场发现了一个冰雕。人都说自己下的毒是毒不死自己的。当时我猜测这个冰雕里的人或许就是那个给你们下毒的人,所以我将他的心脏剜下来让你们二人吃下。吃了他的心脏之后,果然你们的毒症越来越轻,只是过了这么久才苏醒过来。”
吴十七说:“真是多谢云裳姑娘了。如果不是你灵机一动,我和千云早就见了阎王了。”
云裳说:“不用客气。”
吴十七说:“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一下千云。”
云裳说:“不急。这里是主人的宫殿,没有人可以闯到这里来的。她很安全。你睡了很久,身体很虚弱。我让人送一点吃的给你,等你有力气了我便带你去。”
吴十七说:“你想的真周到。”
过了一会儿,一个女孩送来几样吃的东西。吴十七一看都是清淡的蔬菜。小女孩说:“云裳姑娘说你刚醒过来,所以让你吃点清淡的,这样对身体好。”
吴十七说:“替我谢谢云裳姑娘。”吴十七慢慢的将菜吃完,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虽然饭菜很美味,他却吃不下去。吃了一点,就有一种想吐的感觉。所以吴十七让小女孩把东西端了下去。吴十七扶着床慢慢的下了地,他的双腿还很无力。他从床边走到云裳刚才做的地方,虽然只有几米,可是他却走了很久。吴十七在凳子上坐下,桌子上的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样子。吴十七差点认不出自己,他瘦的就像是一架骷髅。要是千云见到自己,会不会不认识这个丈夫?想到这里,吴十七笑了起来。他很想现在就去看千云,可是他现在依靠自己的力量实在走不了多远。他也不想麻烦别人。所以还是等等吧。
吴十七看到桌子上放了一本书,这是刚才云裳姑娘正在看的。这本书叫做《青山先生笔记》。吴十七打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吾于民国初年偶遇一场风雪,几以为死。雪停,扒雪而出。所见树木动物皆不同往昔所见。头上的太阳也成椭圆形,便知此处已不在人间。茫茫然不知何往,便向东行。途中得遇一人,两人结伴而行。此人说:“自此向东,不多远有一座城池,名叫落雪城。”正看到此处,云裳姑娘进来了。
云裳说:“你在看这本书?”
吴十七说:“恩。”
云裳说:“这本书写了青山先生来到阴间之后的一些见闻,怪事。无聊时倒也可以解闷。”
吴十七说:“书的作者叫做青山先生,不知道他是何人?”
云裳说:“我也不知道。这本书是我偶然得到的。”
吴十七问:“这本书可以借给我看看吗?”
云裳说:“我已经看了好几遍了,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你想看的话,尽管拿去。你们阳间人总是对这个世界很感兴趣。”
吴十七说:“你们阳间人。难道云裳姑娘不是从阳间来的吗?”
云裳说:“不算是吧。我本是流浪在阴间的一个女鬼。三年前,主人见我可怜赐我阳间之身。”
吴十七问:“我听胡浪说过棺中人的侍卫的由来。难道姑娘与他们不同?”
云裳说:“略有不同吧,我是唯一一个主人为我复活两次的人。”
吴十七说:“复活?只不过是鸠占鹊巢吧。”
云裳说:“你这样说也不错。”
吴十七又问:“既然云裳姑娘已经算是复活两次了,那你除了阿丽的记忆,前一个身体的记忆还存在吗?”
云裳说:“完全没有。”
吴十七说:“那这样有点奇怪。”
吴十七说:“对了,姑娘刚走,为何又回来了?”
云裳笑道:“我家主人已经知道你醒过来了,所以特地邀请你去那边坐一坐。”
吴十七说:“好。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姑娘。”
云裳说:“请说吧。”
吴十七说:“可不可以让我先去看看千云。”
云裳说:“没问题,你跟我来吧。”
原来龙千云的房间就在吴十七的隔壁。吴十七走过去还有一些费力,所以云裳特地找了刚才那个小丫鬟扶着他走过去。来到千云的门口,吴十七正要推门。可是一股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这一扇木门,仿佛有千斤重。吴十七竟不敢推门进去。眼泪从吴十七的眼睛中流出来。
云裳说:“吴十七,你没事吧。”
吴十七抹了抹眼泪说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吴十七推开门走了进去,龙千云的床近在咫尺。吴十七走到窗前,差点摔了两跤。云裳搬来一个凳子让吴十七坐下。龙千云也是瘦骨嶙峋的样子,皮肤比以前苍白的多。吴十七用手背轻轻的摸了摸千云的脸颊。眼泪又不住的留下来。
去见棺中人的这段路,吴十七几乎是让人搀扶着过去的。棺中人的宴会厅十分宽敞,但是其中只摆了五个小桌。每个桌子只坐了一个人,吴十七看了一下,里面分别坐着胡浪,张原还有主人棺中人。云裳将吴十七搀扶到一个桌子前坐下,自己去坐了另一桌。
棺中人见到吴十七,声音还是那么冷漠:“吴十七,你能醒过来真是一个奇迹。这次宴会是特地为你庆贺的,所以邀请来的也都是你认识的人。”
吴十七淡淡的说道:“多谢。”
胡浪站起来说道:“吴兄弟,真是好久不见了。”胡浪只说了这几句话,可是吴十七能够听出他话里的关心。
吴十七也是只说了个:“多谢。”
张原说道:“庄主,神通广大,不想让人死,阎王爷也没办法。在下先来敬庄主一杯。”
棺中人说:“张帮主说笑了,吴十七这次多亏了他自己的造化。跟我有何关系?”
吴十七说:“在下能活下来多亏了云裳姑娘悉心照料,在这里我谢谢庄主和云裳姑娘了。我也来敬庄主一杯。”说完吴十七喝一杯酒,喝道嘴里只觉得无穷的辛辣,头一晕,险些将酒杯跌倒地下。
胡浪说:“吴兄弟,你不要勉强。你刚刚苏醒,不可多饮酒。”
棺中人说:‘吴十七,你随意吧。不用跟我们一样。’
吴十七说:“多谢庄主。”
棺中人说:“来,我们痛饮此杯。”
胡浪和张原等人都是一饮而尽。
棺中人说:“今天邀各位来此,不仅仅是饮酒。在下还有一件事要说。”
张原说:“庄主尽管吩咐。张某定当竭尽全力。”
棺中人说:“有张帮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张帮主,你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张原说:“张某愚钝,并没发现什么。”
棺中人说:“最近鬼府中有一股力量,暗中壮大起来。据我查实,这群人会有不利鬼府的行动。”
张原问:“哦,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妄为?”
棺中人说:“这群人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只是如果放任他们的话,终究会成为祸患。我的意思是,张帮主可不可以带领蚁帮的兄弟解决掉这些人?”
张原说:“这件事我包下了。不知何时动手。”
棺中人说:“明天我会假装闭关,让那群人放松警惕。趁着这段时间,你们要抓紧排查出敌人的藏身之地。”
张原说:“这个容易。”
棺中人说:“有张帮主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张原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棺中人又说:“这次我这里有麻烦了,吴兄弟你也要帮忙啊。”
吴十七说:“庄主有恩于我,我自然应该帮忙。”
棺中人又问胡浪:“其他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胡浪上前说道:“主人,其他的事都已经交代明白,广场上的木塔今晚也会竣工。”
棺中人说:“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我们干了这一杯。”
从棺中人那里出来,云裳对吴十七说:“这四年你一直在睡觉,所以对现在的形势不太了解啊。其实幽冥鬼府虽然说是在主人的掌控之中,但是私下里一直暗流涌动。其中最强大的一股力量,他们自称为返乡团。”
吴十七说:“是跟那个返乡团一样的吗?”
云裳说:“这个返乡团跟外面的没有关系,他们是因为想离开幽冥鬼府,才聚集在一起的。我这次的死,也是他们所为。所以主人才会让我取代别人复活的名额,这么快就活过来。”
两人走着,云裳姑娘让吴十七去广场上看一下。云裳说:“你随我到广场来,我带你看看主人闭关之地。”
吴十七说:“姑娘前方带路。”
云裳所说的广场便是吴十七受罚倒吊三天三夜的地方。走到这里,吴十七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眼前所见就如同四年之前一样,一点都没变。只是广场之中搭起了一座木塔,约有十几米高。想来这就是棺中人准备闭关的地方。木塔周围有二十几名一帮的成员在看守着,木塔中还有几个人在不停的修建,想来今天就要把木塔建造出来。吴十七来到木塔之下,抬头仰望着木塔。不知为何,吴十七总有一种不宁的感觉。
云裳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吴十七说:“我总觉得很点奇怪。”
云裳说:“你安心就好。没什么奇怪的。”
吴十七说:“如果到时发生什么意外,千云该怎么办?”
云裳说:“自然有侍卫们保护。你放心吧。”
吴十七说:“希望她不会有事。”
云裳笑道:“我觉得你还是祈祷她尽快的醒过来比较好。”
吴十七也笑了笑:“你说的对。”
云裳说:“明天就是主人闭关的日子,你要不要来参加?”
吴十七摇了摇头,他对这个没有兴趣。但是第二天吴十七还是远远的过去看了一下,棺中人带了一名女子走进了木塔。胡浪在木塔的地下点上了一把火。奇怪的是火虽然在塔底燃烧,可是始终不能烧坏一点木塔。吴十七看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往后的一段时间,吴十七每天都坐在千云的房里,就算吃饭睡觉也不离开。云裳偶尔也会来看看。
吴十七问云裳:“睡了四年,不吃不喝?为什么人还能活下来?”
云裳说:“我在你们嘴里放了一颗药丹,完全可以满足你们最低的生存需要。”
吴十七又问:“棺中人所说的到底是一件什么事?”
云裳正色道:“你以后还是称呼他为庄主吧,如果让主人听到棺中人这个名字,我想他不会太高兴的。因为这样有点不太尊重。”
吴十七说:“好的。”
云裳说:“具体是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你现在最好赶紧将身体养好。免得到时有麻烦。”
吴十七说:“姑娘说的是。”
吴十七又问道:“对了,为何大家称你家主人为庄主?”
云裳道:“想不明白的事可以不想。没有必要什么事情都明白。”
吴十七只能说:“好,在下明白。”
云裳说:“外面阳光甚好,不如我们去外面的凉亭去坐一坐?”
吴十七说:“这样甚好。”
屋子外有一方水池,水池中荷花开的甚好。水池边有一个凉亭,凉亭中有一张石桌,几把石椅。吴十七和云裳坐在其中,一个小丫鬟沏了一壶茶水。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谈话。
吴十七问:“我来幽冥鬼府也有一段时间了,可是有很多事情我都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