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争执间,旁人只觉可笑。谢公子鞠躬道:“小生还有事,就不在这妨碍贤伉俪恩爱了,就此别过。”
徐清霜怒道:“你们别走。”却是无人理会,一行人从他们二人身旁绕行而去,似有嫌弃状。她有心抽刀,却怕伤了丁不朽,只得眼睁睁看对方远去。
丁不朽见王浅雪远去,放开徐清霜,松了一口气道:“总算走了。”
徐清霜低着头道:“姓丁的,你不结巴了?”
丁不朽试着道:“不结巴了么?子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他思量片刻,忽然长长叹出一口气,道:“是啊,忽然就不结巴了。”
徐清霜依旧低着头,看见地上被人踩脏的手帕,指着道:“这个,你也不要了?”
丁不朽出神,呢喃道:“不要了。”
文质彬彬的书生,或者鲜衣怒马的女侠,在年少时都会有一个梦,关于未来关于梦想关于那个人的梦,当他们从梦醒来时,便是长大的那一刻。
梦醒只是一瞬间,所以长大也只在一瞬间。
绣着丁不朽年少情怀的丝绢手帕被践踏的污渍斑斑,是他破碎的梦。
可是徐清霜没有醒,她抬起头,眼朦胧,泪双行,轻声啜泣,委屈的问道:“他们说我是夜叉,我是不是很丑?”
丁不朽摇头道:“不丑。”
徐清霜道:“你不骗我?”
丁不朽道:“不骗你。”
徐清霜泪水难止,道:“你说过,打打杀杀成何体统,今早卯时不到我就起床,化了好久妆容,心想可不能被那姓王的比下去,谁想到他们说我是夜叉。”
丁不朽不说话。那日他有多么不想比姓谢的比下去,今日徐清霜就有多么不想被姓王的比下去。
徐清霜又道:“姓丁的,我们回随州好么?”
丁不朽缓缓开口道:“玉归真人说,我堪破情劫,可问长生。如今……我想去太乙山修真。”
徐清霜惊恐道:“别做道士好不好?”
丁不朽又沉默不语。
徐清霜曾经嘲笑对方不敢和心爱的人表白,所以她单刀直入道:“你会喜欢我么?”
丁不朽依旧沉默不语。
徐清霜哭道:“姓丁的,你哑了么?”她一连三问,丁不朽无一应答。徐清霜脸上妆容花的更厉害,她将长刀拄在地上,肩膀耸动。
长痛不如短痛,既然自己心死,便不要耽搁佳人。于是丁不朽道:“徐姑娘,再会。”
徐清霜喊道:“你给我回来。”
丁不朽脚步不停,徐清霜泣道:“此去太乙山得有几千里,你一个瘦弱书生怎行,让我陪你去好不好?”
王姑娘的决绝之言仍在耳边,让丁不朽如何接受徐清霜的一往情深,所以他道:“修道一事,只在己身,徐姑娘情深义重,小生没齿难忘,珍重。”
徐清霜手中长刀出鞘,她举刀直指丁不朽离去的背影,怒喝道:“丁不朽你这个王八蛋,老娘要一刀砍死你……”可惜一点杀气都没有。
丁不朽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行去。九月的天,很萧瑟,他离去的身影,也很萧瑟。
徐清霜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道:“你回来呐,回来好不好?”她哭得撕心裂肺,泪涕横流,脸上脂粉千沟万壑,每道沟壑中,都溢满了泪水。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然而这份深情注定要被辜负。感情事强求不得。丁不朽心如刀绞,他的明眸中噙满泪水,牙齿紧紧咬着双唇,在这个书生的红唇皓齿间,慢慢渗出血迹。任由身后的哭声真挚悲切,丁不朽终究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