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面看来,杨坚不过是被一些飞快转动的大石头围住。在杨坚看来,可就完全不同了。他陡然之间就觉身处一个白茫茫的大球之中,这个大球还在疯狂地旋动,早已不辨东西南北、上下前后,大惊之下,赶忙闭上眼睛,否则就要头晕呕吐了。心中后悔不已,只怪自己没有抢得先机,此时纵然想用绝尘剑,也已看不见敌人在哪里。
杨坚脑中飞转,想起师父说过,丹木国有种极厉害的法术,叫做渺渺无极阵,可让人坠入幻象,晕眩昏迷,束手就擒,心知这就是了。却又想,这幻境总有个尽头,我且认准一个方向疾飞出去,于是使出御剑飞行术,驾着木剑直直地疾驰狂飚了一阵,怎么也该飞出几百里了,眼前竟然一成没变,只觉头晕眼花,牵动起肠胃中一阵翻腾,再也忍不住,狂吐起来。
杨坚难受之下,又觉恼火之极,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施展天雷术,轰轰隆隆一阵巨响过后,周遭还是白茫茫一片,发出的紫色天雷竟如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反应。
风抱月好整以暇的欣赏了片刻,见杨坚在阵中时而御剑转圈,直转到跪地呕吐,时而发出天雷,却被急速旋转的幻境将天雷吸收掉,终于满意的点点头,又向屋子踱去。眼看着再次靠近木门,突觉有红光一动,却是杨坚那把木剑一闪而过,不由吓了一跳。原来杨坚虽被困在阵中,兀自担心风灵芝,心念一动,以那破屋的木门为标的,使出绝尘剑,那木剑倏忽间穿透幻境,在木门前闪过,继而又回到剑鞘之中。
杨坚见绝尘剑能穿透渺渺无极阵,立时恍然大悟,料定眼前幻境必是随着自己而动,刚才御剑飞行时,幻境也在变换,使得自己迷失方向,不停打转,才会一直飞不出去。而绝尘剑快若光电,幻境之变难以跟上绝尘剑的速度,也就困不住绝尘剑。速度足够快时,幻象也即消失。
风抱月一惊之后,迅即淡定。他知道,剑虽能出,人却断然出不来了,索性又往后退了几步,决心等杨坚晕眩后,再对付风灵芝不迟。果然,不久就见杨坚双手抱头,狂声嘶吼,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风抱月似乎对这热血少年颇有几分同情,摇头叹息着,第三次走向那扇在风雨中吱呀呀直响的破木门。他确信,这次不会再被任何人挡住。
刚迈出两步,好像有人手执一把剑从眼前晃过,突然又什么都没有了,风抱月揉揉眼,确信这是幻觉。他深吸一口气,决意从现在开始,沉静下来,全心享受报仇的快感。
终于,风抱月第三次接近了那扇木门,他双手青筋凸起,双眼爆出野兽般的精芒,仇恨与怨毒使他苍白的脸扭曲起来,发出了兴奋的红光。又在仅有一步之遥时,他蓦地察觉到后背传来森森寒气,急欲闪躲时,头上已然凉嗖嗖的,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竟被斩掉,剩余的头发被风一吹,分外凌乱。
风抱月慢慢的转过身,就看见杨坚背着长剑,站在对面,正看着自己,满怀歉意的道:“对不起,你法力太高,我没把握,只得从背后出手。我真的已想清楚,绝不能让你此时就杀了她。”
风抱月面无表情,看了看已经空无一人的渺渺无极阵,伸手一抓,那些石头又化作了他手中的一盘棋,他不紧不慢的将棋盘在怀中放好,突然对杨坚笑了笑,道:“你叫杨坚?没想到绝尘剑还有‘人剑合一’这一招,能否告诉我,你是从哪里学到的?”
杨坚看见风抱月又能笑的出来了,顿觉好受很多,大声道:“我只是个无名小子,法术是我师父所教,他叫白鹿山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山野中人。所以你不用介意,没人关心我这种人的事情,今夜之事,绝不会有人知道。我相信,风姑娘也不会说,何况她若说你的输赢,别人自不会信。”
风抱月颔首微笑道:“嗯,有道理。你这个人虽然年轻,倒是与众不同。”言罢,叹了口气,黯然走开,边走边道:“我说过,若你胜过了我,你说的就都是对的。你确实胜了。”
杨坚看着风抱月瘦削的背影,听着他凄凉的咳嗽声,只觉心中难受无比,本想再说点什么宽慰的话,又觉没有一句是合适的,最后只得叹了口气,大步走向屋里,只想赶紧问清楚风灵芝,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就在距离那扇木门仅仅一步之遥时,突听风灵芝一声惊呼,同时头上有样东西落了下来,急抬头看时,已被一张大网紧紧兜住,那网迅即收缩,立时将杨坚裹的如蚕茧一般。继而就被人提了起来,狠狠扔在地上,摔得浑身生疼,定睛一看,眼前有个人咬牙切齿,满面阴狠,却不正是刚刚离开的风抱月?
杨坚长长出了口气,笑道:“也好!刚才我还替你难受,现在心里舒服多了。”
风抱月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又忍住,尽量保持着风度,冷冷道:“真是抱歉!像我这种人,是绝不能输给一个无名小子的。请你理解。”
杨坚苦笑道:“如果我不能理解呢?”
风抱月的声音里充满嘲讽之意:“你刚才说过,没有人关心你这种无名小子的事情,你理解或是不理解,都不重要。”脸色一沉,接道:“唯一重要的事,是你必须死,而我没有输。”
杨坚眼睛一转,忽道:“这张网缠的我好难受,这总不会是丹木国鼎鼎大名的‘天罗地网’吧?”
风抱月淡淡道:“你倒有些见识。死在‘天罗地网’中,不算委屈你吧?”说着,将手一伸,手中霍然多了一根树枝。
杨坚心中一沉,师父在给他讲授天下主要的法术、法宝时,曾说过“天罗地网”坚韧无比,剪不断,割不烂,火烧不化,水煮不软,一旦被其困住,再也休想挣脱。眼见风抱月拿着那根树枝就要刺下来,不由惊叫道:“喂,难道你随身没带刀剑?这树枝行不行啊?不要刺来刺去才好。”
风抱月有些不耐烦,边咳嗽边道:“我一向极少杀人,带刀剑也太有辱斯文。你放心,我是高手中的高手,保证一击致命。”说着,那树枝在他手上仿佛真的变作了锋利的刀剑,他把树枝一抖,恶狠狠的刺了下来。
杨坚惊恐之极,不自禁的大叫起来,九鼎一丝之际,背后那柄木剑感知到他的心意,突地疾射而出,一剑正刺在风抱月的肩膀上,剑势不停,挂着风抱月飞出好远,红光一闪,又插回剑鞘中。再看那“天罗地网”,竟被木剑刺穿了个窟窿,顿时松散开来,杨坚赶忙从网中爬出。
鲜血从风抱月的肩膀上喷涌而出,风抱月顾不得伤痛,一个劲儿的惊吼道:“不可能!怎么可能?‘天罗地网’绝不会破的!”一伸手,又将“天罗地网”收回,仔细一看,确然多了个大洞,惊骇之下,状若疯狂,转瞬间就嘶吼着离去了,落在地上的鲜血速即被大雨冲洗的干干净净。
杨坚呆立半晌,才明白自己是如何死里逃生,忙拔出背后木剑,细细看了又看,只见木剑还是老样子,钝重结实,并无剑刃,感叹道:“今日多亏了你!你如今就这么厉害,他日一旦开刃,难道真要如师父所说,风云因你变色么?”
正感慨间,忽觉有红影一闪,像是有人趁机进了屋子,不由大惊失色,慌忙急跟进去,见屋内已站着两个红衣人,一个是矮胖敦实、二十出头的男子,另一个却是身材匀称、明**人的少女,看来也就十六七岁年纪。这两人一个憨头憨脑,一个秀美灵动、眼珠直转,对比煞是鲜明。而风灵芝,竟已不见了去向。
杨坚大怒,急问道:“不过是个重伤濒危的女孩,为何一拨一拨的人来,偏要置她于死地?你们却把她藏到哪里了?”
那个矮胖男子手拿一个红葫芦,正要开口,早被女孩子急冲冲的抢答道:“喂,你这人也长得这般高了,却难道只长个子,没长脑子?竟然帮魔族妖女说话?再说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把她藏起来了?她一个大活人,我们能将她藏到哪里去?”
杨坚一想也是,看这两人身上实在无法再藏下一人,正有些不好意思,矮胖男子终于开口:“这位兄弟,我们是奉了爹爹的命令,拿火葫芦来捉妖女,也是刚到,真的没有见她。若你知道她去了哪里,还请告知,我们一定感激不尽。我叫姜震雷,她叫……”
那女孩大声截住话道:“我的名字,可不能告诉这种傻瓜。”
叫姜震雷的矮胖男子嗫嚅着道:“师妹,这人刚才打败了风抱月,看来并不是个傻瓜。”
杨坚此时已想起,几年前小杰刚到神州时,就见过这个姜震雷,他爹爹正是厌火国的国王姜燎。当年就觉得姜震雷憨直,如今风格依旧,果然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那个女孩兀自气愤不平的道:“妖女被师父用火葫芦烧伤,没理由还能跑这么远,如今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都怪这个家伙,好坏不分,竟对魔族妖女大发善心,还一副正义凛然的傻样子,哼!”
风灵芝下落不明,杨坚不想再逞口舌之争,转身出了门,见那雨下了一夜,渐渐就要停了,于是念动咒语,御剑飞上半空,向着天眼书院飞去。被晨风一吹,清醒了些,蓦然想到,雪莲丹已被风灵芝吃的干干净净,回去该如何向赢楚楚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