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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清源心里真为水沅兄汗颜不已,待无人之际,默默北向朝水沅埋骨之地拜了几拜。
谨受教,我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一定为咱整个好名声出来。
集州西边是光雾山,西魏为北周篡权,武帝宇文邕继位后,不喜佛道,毁寺灭佛,所以大量佛家子弟一路往蜀地传法。
有印可和尚年前自北周豫州而来,见光雾山清秀可嘉,随将山上一处废弃的山神庙修缮一新,改为丈八寺,居此修炼佛法,印可自称师承僧璨,祖师乃是菩提达摩,所以信众颇多。
印可是一位个子不高,白净清秀的中年和尚,要不是剃了光头,正好和儒学先生方湉相映成趣。
此时两人便坐在禅堂煮着茶汤。
传说一心修禅的达摩祖师,从遥远的天竺来中国修禅,发誓九年不睡觉,可还是忍不住打瞌睡。
有一次不留神睡着了,醒来后对自己非常失望,就将自己的眼皮割下来扔到地上。
想不到不久就在扔眼皮的地方长出一颗小树,叶子长得就像眼皮一般,待到达摩瞌睡时就摘一片叶子咀嚼,便不再瞌睡。
叶子苦荼,便成为荼树。
这是传说。
自两晋以来,天下纷纷,文人无以旷世,渐兴清淡之风,文人墨客终日宴会高谈,每每饮酒到大醉,便有行为放荡之人,总觉有辱斯文。有好事者以药茶代酒为助兴之物,此物清淡温雅,盛合君子之风,特成为文人政客、君子之流上上饮品。
特别是对于讲究禅悟的佛家子,更以此物为修行养性佳品。
想想一尊古佛,一缕清香,佐以一杯香茶,何等的清净自然。
善哉善哉。
只是为去茶的苦涩,特加进油脂、葱、姜等香料,一锅茶煮好,这那是清茶,却如同后世的油茶一般。
水沅是喝不下去的,印可和方湉对水沅的粗鄙早已熟视无睹,自不会相劝,两人美滋滋嘬一小口,溢美之词便如流水一般滔滔不绝。
“茶哪有这般喝的。”
水沅叹了口气,将乘着茶汤陶碗推到一边。
印可好奇地看了眼水沅。
水沅撮了一撮茶叶,此时茶叶只是简单地将茶叶采摘晒干而已,还未有炒青技艺。
可惜了呀,在那个时空,水清源经营的商品里最重要的一项就是茶叶。
突然脑中一闪,笑道:大师可知何处有茶树?
印可更加好奇,“后山便有一棵,乃是山下居士程子琪由涪陵移植,此茶便是我春日亲手由那棵茶树所采。”
此时已是深秋,集州处于秦岭南麓,气温尚不是太冷,应该还可以采摘茶叶。
叫童子带了竹篓,印可亲自带路,几人去到后山,果然见一方木亭之外有一株半人高的茶树,虽是深秋,可依旧枝繁叶茂,水沅捡嫩叶采摘了小半篓。
贩卖了十几年的茶叶,为收购茶叶,常在茶园一呆就是半月,简单地炒青,对水沅还不是小菜一碟。
回到城里,到匠作营找来铁锅,顺便带走了两个制陶的匠人。
红泥小火炉,还以为多高端,才给制陶的匠人一说,人家直接鄙视了,一转眼,就将泥膜展现在水沅面前。
气死个人。
让匠人盘土灶,就按陕北人的办法,先盘个土炕,土炕连着土灶,贴着墙壁引出抽风口,将柴火点燃,火苗被抽进炕洞,一锅水煮开,房子里没有多少的烟气,炕也已经热乎乎了。
看着陶匠站在屋外看着浓烟从烟筒里排除一脸的崇拜,水沅也一脸的不屑,老子比你多了一千年的见识,还比不了你了!
叫匠人去烧制红泥小火炉,叫了六爻和小丫鬟九儿,一起将茶叶摘净。
没想见了茶叶,倒引得九儿一顿眼泪。
原来程子琪便是九儿的父亲。
程子琪,扬州人,世代为东海王府花师。侯景之乱,扬州亦被叛兵所破,东海王被杀,程子琪带着家人由扬州往蜀地逃难。
程子琪爱花成痴,一路家财散尽,却用一架推车将各色花苗打包携带,一路精心养护,路过涪陵,在一屈原祠后见到茶树,心生欢喜,也将一株茶树苗带在花苗之中,辗转千里,到得集州方才安顿下来。
为有钱来养花苗,竟将女儿买入恶贯满盈的水沅府中。
也是程九儿命好,遇到冒名顶替的水清源。
上锅杀青,然后样捻,再炒干。
待炒干出锅,已有茶香溢出。
一锅比历史早了近三百年的炒青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