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松也忽然像是有了神一般,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父亲身后,认真看请帖上的一字一句:“高兄延津敬启,弟杨少卿顿首拜言。弟与陈庆之陈大侠,于正月初九申时,决战于上清宫外翠云峰。还望兄百忙之中,莅临蔽宫,观礼指正。——弟杨少卿敬奉”
请贴上寥寥数语,高延津看了几遍,还是不忍放下。高松在身后也看的两眼发直,久久不能平息内心的震惊。
过了良久,二人才从震惊之中清醒过来。高延津挥了挥手,示意下人退下。高松忍不住,忙道:“爹,我要去看。”高延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叹了口气,道:“好吧,再让你看一次吧,好让你死了这条心。”高松目光中闪烁,露出激动之情,但转念想到自己以后已经答应父亲,以后都不能用剑了,眼神又暗淡下来。
高延津看着儿子神色落寞,哎了一声,说道:“松儿,不是我不让你练剑,而是我八卦门历来都是练掌和子午鸳鸯钺的,从没人练过剑,更没有好的剑诀,你在这条路上注定走不远。”高松低着头,也不说话。高延津又道:“我八卦门近年来江河日下,声势大不如从前。这几年又恰逢上清宫崛起,我败给了杨少卿后,八卦门的名声更是一败涂地,若是我八卦门再不出一个高手,怕是这块祖师的招牌就要砸在你我手里了。”他顿了顿,又道:“这练武最讲究天赋,你爹爹我就没什么天赋,靠着死练这一套师传的功夫,最终也只能到这个地步。但你不一样,你有天赋,你只要肯下功夫,就一定能将这八卦掌和子午鸳鸯钺的威力发挥出来,将我八卦门发扬光大,再现祖师当年的风光。”高延津越说越激动,竟似八卦门已经名扬天下一般。
高松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下来,哽咽道:“爹,我只想练剑啊。”
高延津看着儿子,知道让他放弃剑道,实在是强他所难,便安慰道:“我八卦门的八卦掌和子午鸳鸯钺也曾威震天下。你祖师当年凭着一双铁掌,威震江湖,和少林寺的主持方丈大战八百回合,不分胜负。你太师祖更是厉害,一对子午鸳鸯钺使得出神入化,取人首级于无形之中……”
高松的哭声更大了,跪在高延津的面前,大声说道:“爹,我只想练剑。”
高延津身体晃了晃,扶着椅子才勉强站住,不由的也落下几行清泪,他突然蹲在高松面前,颤声说道:“松儿,爹求你了,别练剑了。爹给你跪下了行不行?”高延津竟真的跪在高松面前,一边磕头,一边说道:“爹替八卦门的列代祖师求你了,好不好?”
高松身体伏地,哭道:“爹……”
洛阳范家家主的书房内,范家家主范明玉站在下首,主位上摆着三张椅子,坐着三位年逾古稀的老者。
当中那人说道:“明玉,你也坐吧。”范明玉拱手道:“是,二叔。”在下首找个位子坐了下来。右手边那人说道:“明玉,你找我们来所为何事啊。”范明玉道:“陈庆之到了洛阳。”那老者疑道:“陈庆之?他不是消失了吗?怎么又突然出现了。”范明玉道:“我也不知,不过……”那老者沉声问道:“不过什么?”范明玉道:“不过现在都在流传,陈庆之就是融金会的门主。他这十年之所以消失,就是为了暗中经营融金会的。”当中那老者说道:“这不可能,他和融金会半毛钱关系也没有。”范明玉道:“我初时也不相信,可后来坊间流传的多了,也就信了几分。”左手边那老者道:“这种三人成虎的事,不过是骗骗无知百姓的。亏你还是一家之主,这你也能相信。”范明玉忙道:“三叔教训的。”
当中那人道:“不过此事也有些蹊跷,还需细细查明。”范明玉道:“是,但现在还有一事,要三位叔叔参详。”三人齐声问道:“何事?”范明玉道:“现下市井之间多流传,程慕之是我们范家派人杀的。陈庆之此来洛阳,就是为了找我们范家报仇的。”右手边那人骂道:“放屁!此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范明玉道:“此事确实和我们没关系,但程慕之确实是死在洛阳。只怕……只怕……”那人又道:“只怕什么?别说此事和我们没关系,就是此事和我们有关系,又能怎样?他陈庆之一人,还想和我们范家为敌不成?”当中那人道:“五弟这话说的不对,陈庆之身后毕竟还有一个武当山。既然中间有误会,我们应当尽力澄清才对。你派人去给陈庆之送封信,就说我们无意和他为敌。”范明玉道:“是,我明日就派人去办。”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范明玉眉头一皱,沉声问道:“什么事?”门外之人答道:“启禀老爷,杨宫主派人给您送了一封请柬,还有一封信。”
范明玉问道:“什么请柬?”他打开了房门,门外的青衣小厮躬身施礼,双手平举,将请柬和书信递上。范明玉打开请柬,留神观看,不由的吃了一惊,再看信时,心中更是惊讶。
房中的三人也都心中好奇,但自持身份,并未起身观看。范明玉想到三位叔叔还在,便将手中的请柬和信递给当中那人。
当中那人接过信后,借着灯火瞧去,只见信上写道:“上清宫蒋少云顿首,书呈范氏家主明玉兄:融金会自创始以来,为祸百姓,荼毒武林。武林同道,莫不激愤,皆欲饮其血,啖其肉。然融金会却如仓鼠蝼蚁一般,掩匿行踪。天下英雄莫不顿足捶胸,望洋兴叹。弟已查明陈庆之确系为融金会之匪首。若匪首得诛,则融金会必分崩离析。蔽宫宫主将于三日之后与匪首决战,还望诸位同道,多多帮扶。临书惶恐,言不尽意,祈请贤兄谅解。”三人快速传阅完毕,面上具漏出震惊之色。
右手边那人忍不住说道:“这信上说的是真的?”范明玉答道:“这信却是出于蒋少云之手,此事应该没错。”中间那人道:“不对,此事定有蹊跷。明玉,你派人去上清宫问个清楚。”那人顿了顿,又道:“不,你亲自去。还有,派人盯着陈庆之的动向。”范明玉遵道:“是。”
武当山上略显凄凉,一众门人弟子面上悲凉,全不似过完春节一样。玉虚宫中,聂海新坐在椅子上一阵失神,林雨萍坐在旁边,眼圈泛红,像是刚刚哭过。这时玉虚宫外,一人发足狂奔,那人进了玉虚宫,也不施礼,气喘吁吁地说道:“师父、师娘……”那人明显跑了很远,上气不接下气。
聂海新训斥道:“怎么越来越没规矩。”那人道:“不是,不是,大师兄他,他……”聂海新忙问道:“你大师兄怎么了?”林雨萍也激动的站了起来。
那人舒了一口气,道:“大师兄他到了洛阳。”林雨萍忙问道:“他怎么不回武当,去洛阳干嘛?”还不等弟子回答,聂海新便抢先说道:“他心里哪还有武当山,他多厉害,一走十二年音讯全无。也只有你这个师娘心里还想着他,他心里哪还有你。”聂海新虽然听到陈庆之归来,心中高兴,但对陈庆之十多年未寄片言仍是很生气,不由得说了几句气话。
那弟子听师父如此生气,竟不敢再说。林雨萍狠狠瞪了聂海新一眼,道:“惜之,你别管他,你继续说。”那叫惜之的弟子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师父,又看了师娘,不知如何是好。
聂海新也想知道陈庆之的消息,但既然刚刚话已出口,又不能出言再问。他看着顾惜之左顾右盼,心下十分气恼,怒道:“要说就说,不说滚蛋,呆在这里干什么?”
顾惜之这才明白师父心意,忙道:“听说大师兄要去为三师兄报仇。”聂海新怒道:“这仇要是这么好报,我不早就报了,还要等到他回来?”林雨萍担忧道:“融金会岂是这么好对付的,他一个在洛阳这么危险,可别,可别……”她又想到了程慕之惨死,眼泪扑簌簌的又落了下来。
顾惜之忙安慰道:“师娘不用担心,我听说大师兄现在是融金会的门主。三师兄是被洛阳范家害死的,大师兄就是去找洛阳范家报仇的。”聂海新气的大骂道:“放他娘的狗臭屁。你大师兄要是融金会的人,我认他当师父。”顾惜之被骂的不敢抬头,只得连连称是。
聂海新毕竟心疼徒弟,又道:“你大师兄一个人在洛阳很危险,你明日去洛阳,把他接回来。”顾惜之道:“是。”
顾惜之刚刚想走,聂海新又将他叫住,道:“不对,你马上就走,不要等到明天了。”顾惜之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啊了一声,道:“现在都这么晚了……”聂海新怒道:“什么这么晚了,叫你走,你就走,那这么多婆婆妈妈的。”顾惜之心中叫苦,但口中忙道:“是是是。”聂海新又道:“叫上老三、老六一起,你们人多有个照应。”顾惜之赶忙领命去了。
林雨萍拉了拉聂海新的衣角,道:“师哥,庆儿一事,咱们还要再做打算。”聂海新问道:“什么意思?”林雨萍道:“我是说,庆儿和融金会的事。”聂海新道:“你也怀疑庆儿是融金会的人?”林雨萍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想怀疑,但你别忘了,当年陈云新之事。”聂海新摇了摇头,道:“陈云新的事都过去这么年了,还提他干嘛!”他顿了顿,又道:“你别忘了,庆儿是我们一手养大的,他什么性格,我们都很了解。”林雨萍幽幽道:“但愿是我想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