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之住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中,老板老大不情愿的接待了他这个客人。陈庆之也不愿打扰老板与家人团聚,只要了两坛酒,便让老板回去和家人一同守岁。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又值除夕佳节,陈庆之一人独坐在异乡的小客栈中自斟自饮,难免会更加想念师父师娘,以及师妹。陈庆之喝了一杯,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也不知道师父师娘他们是怎么过的?”
忽听得外面人声鼎沸,喊声震天:“抓贼啊!抓贼啊!”那喊声越来越近,竟是朝着自己这边跑来的。陈庆之忙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留心观看。只见大街上三道黑影闪过,三人身后四五十丈外跟着一群家丁,高举火把,大声呼喊,只是与三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陈庆之开窗户的动作,惊动了当中那人,那人朝这边开来,只睹了一眼,便继续向前方追去。
陈庆之心中一惊,借着微弱的灯光,他已认出当中那人,乃是紫龙刀杨青龙。杨青龙与陈庆之年轻时便是好朋友,他为人十分豪爽,喝酒更是十二分的豪爽。
杨青龙一直说自家藏酒颇丰,二人趁着杨青龙的父亲不在府上的时候,跑到他家偷酒喝。杨家藏酒确实很多,二人这个喝一口,那个尝一点,未喝多少,便已喝醉了。这喝酒最怕喝掺酒,你若有二斤的酒量,喝不到八两掺酒便醉。
杨青龙喝完之后,更是大耍酒疯,一趟紫龙刀,将杨家的藏酒砸个稀巴烂。杨青龙父亲回来之后,鼻子都气歪了,把杨青龙一顿毒打,又禁了三个月的足,犹不解气,竟写了一封信,告状告到了武当山。聂海新看后,哈哈大笑,不知说什么是好。
陈庆之知道融金会的势力庞大,不愿将朋友牵连进来,是以不愿与杨青龙相见。他自己都对融金会都一筹莫展,又何必牵连朋友呢?
不多一会,一众家丁也从大街上飞奔过去。待众人走远,陈庆之就准备关上窗户,回去继续喝酒。突然,窗前“嗖”的一声,一道黑影闪过。陈庆之赶忙将半闭的窗户又再打开,这一开一闭也不过刹那之间,而那黑影竟已飘到二三十丈远。
陈庆之暗暗感叹:“这是谁?竟有这么好轻功。”他突然大叫一声:“不好。”因为此人奔去的方向,不是别处,正是杨青龙的府邸。杨青龙一众家人皆缉盗去了,此时府中空虚,正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陈庆之赶忙背起长剑,纵身一跃,跳下窗户,朝着黑影追去。而那黑影的速度极快,比陈庆之还要快上三分,陈庆之追了几步就已看不见人影。陈庆之只能朝着杨府赶去,若是黑衣人没有去杨府,那自是最好。若是黑衣人去了杨府,不论如何也要护的杨府周全。
不一会,陈庆之已赶到杨府门外。杨府府门大开,四处张灯结彩,两侧挂起了大红的灯笼,显得喜气洋洋。只是偌大的杨府,竟无一人把手,显得有些冷清。
陈庆之蹑手蹑脚的走进杨府,生怕被别发现。一进杨府,便见二十步外,有一大厅,灯火通明,构造恢弘,显然便是杨府的前厅。
陈庆之到了厅外十余步时,闻听厅中稀稀疏疏,似有响动。他生怕别人发现,赶忙放轻脚步,慢慢靠近,藏身于大厅之外。
陈庆之捅破了一层窗户纸,留神向着厅内看去。只见厅中的主位上坐着一人,这人面色黝黑,长的贼眉鼠眼,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甚是机灵,这是他刚刚追赶的黑衣人。这黑衣人如此胆大,竟大摇大摆坐在位子上大吃大喝起来。只是他身材十分矮小,而那椅子又十分宽大,他在上面蹭来蹭去,显得十分滑稽。
黑衣人一边吃,一边说道道:“这杨青龙真是蠢啊,放着这么好一大桌菜,竟跑去外面喝西北风。嘿嘿,那本大爷就帮你代劳了。”黑衣人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连声赞到:“好酒!好酒!杨家的酒果然不错,有空再来取点。”
黑衣人偷了杨家的东西,又趁着杨府追盗之际,跑回来大吃大喝。他一直都明白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所以他才是天下第一大盗。
黑衣人沉醉于自己的精妙算计之中,有些忘乎所以,竟有些放松警惕,没有发现门外的陈庆之。他忘了一件事,贼虽然要大胆,但却不能放松,因为贼永远是贼,永远也见不得光。
“酒虽是好酒,但也需好头颅喝。若是连头颅都没了,还怎么饮酒?”门外突然有人说话,将黑衣人吓了一跳。他在板凳上一跃三尺多高,赶忙向声音寻去,不知何时门口已站了一人,这人身穿着白袍,手提长剑,正是陈庆之。
黑衣人“哎呦”一声,活像见了鬼一样,转身就想逃跑。陈庆之似乎已预料到他要跑一样,未等他动身,便已说道:“你是想试试你的轻功快,还是我的剑快吗?”
陈庆之随意的向黑衣人走了一步,二人之间距离还有两丈。他宝剑还未出鞘,双手也未有任何动作,但黑衣人忽然不敢动了,他迈出去的右脚不知道是收回,还放下的好。
黑衣人已知自己已经逃不掉了,便索性壮起胆子笑道:“咱们怎么说也十几年没见了,怎么一回来就动刀动枪的,不吉利,不吉利。”陈庆之笑道:“我若不动刀动枪,也留不住你,你说是不是?”黑衣人连声笑道:“嗨,我说什么事呢?你看这里有吃有喝的,我为什么要走啊。”
陈庆之朝着他抬着的右脚,努了努嘴。黑衣人尴尬一笑,将右脚放下来,道:“这里太闷了,我刚刚想去外面透透气。”陈庆之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也不搭理他,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黑衣人仍旧不停的说着:“你怎么回来了?你这十二年去哪了?我可是整日都在思念你,你看我都瘦了好几圈了。”他说完还比划比划自己的腰,确实很瘦,但却不是想陈庆之想的。
陈庆之还是不理他,只是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黑衣人假装叹了口气,道:“唉,我说你别老看着我,我脸上又没花啊。”
陈庆之还是不理他,仍旧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他的目光虽然柔和,黑衣人却觉得像是有几千道剑光刺在自己身上一般。
黑衣人再也忍受不了他的眼神,大喊大叫起来:“陈庆之,你到底想干嘛,你倒是说个话啊。”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向陈庆之丢去,怒道:“都给你好了吧,我不要了。”那袋子直朝陈庆之飞来,陈庆之向左侧滑了一步,避了过去。
那袋子一直顺着大厅的门向外飞去,飞到杨府大门外便落了地。落地后,一个比鸭蛋还要大上一圈的夜明珠,从袋子中滚落,又滚了十余丈才停下。夜明珠在街道炯炯生辉,散发出碧绿的光芒,美丽极了。可是陈庆之瞧也不瞧,牢牢地盯着黑衣人,一刻也不肯放过。
黑衣人的脸色忽然难看了起来,他本想丢出夜明珠,只要陈庆之用手去接夜明珠,他就可以跑掉。握住夜明珠的手就没法在握剑了,哪怕只有一瞬,他也能跑得掉,因为他对自己的轻功足够自信。可是谁知陈庆之看也不看夜明珠一眼,他的所有算计都化为泡影。黑衣似乎认命一般,坐回了椅子上,躺在身后的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陈庆之忽然开口问道:“怎么不说了?”黑衣人翻了翻白眼,说道:“认命了,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过,不认命还能怎样?”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咱们怎么说也是朋友一场,你就一定不肯放过我?”
陈庆之笑着问道:“我怎么也不能明白,怎么会有人将偷东西作为嗜好呢?”黑衣人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偷东西自有偷东西的乐趣。你将别人视若珍宝的东西偷走,看着他们想找却找不到的样子,多有意思。我还不明白你们练剑的呢,一块破铁,挥来回去有什么意思?”陈庆之面色一寒,沉声道:“可是我手中的废铁,随时可以取你性命。”
黑衣人大声嚷道:“你为什么要杀我?就是因为我偷了很多东西?这世界又这多小偷小摸,难道你也见一个就杀一个?你若不杀那些小偷小摸,你为什么要杀我?难道就是因为我偷得东西值钱?我承认我偷一次,够他们偷上几百次,几千次的了,那也只能说明,我比较厉害。你如果因为我比较厉害,就想杀我,那你是不是就不讲道理了?”
这黑衣人蛮不讲理,噼里啪啦一通问题给陈庆之问懵了,陈庆之只有摇头苦笑,道:“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了,燕秋还是这么无赖。”
二人身在杨府,燕秋刚刚大喊大叫,怕是已经惊动了后院的人。陈庆之怕被人撞到,便道:“走吧,换个地方说话。”燕秋知道陈庆之不会杀他,竟真的跟着他走了。
两人说走就走,对丢在门外夜明珠竟然看也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