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老马就把黑马背上的马鞍取下来,用绳索和柔韧的树枝制作了两个简陋的空缺了一面的兜子,然后把这两个兜子连在了马鞍两侧。
马鞍重新安上马背的时候,马肚子两边就是空缺一面的树枝兜子,老马和唐奉道一人坐一个。老马扬鞭道:“公子可坐稳咯。咱们出发!”
这一日又开始下起了大雪,老马坐在兜子里面被风吹得直打哆嗦,鼻涕怎么也擤不完。
唐奉道穿得比老马厚实一点,可是也挡不住黑马在奔跑时所带来的寒风袭身。
“要不我们慢一点儿吧?这也不太赶时间对吧。”唐奉道抱着双臂上下摩擦着取暖。
“噼啪!”老马却猛地朝空挥了一鞭子。听到鞭声的黑马又提升了奔跑的速度,风似乎更加凛冽刺骨了点,夹带着雪花小石子一样打在脸上。
唐奉道裹紧衣裳,被风吹得打了个喷嚏:“老马,我是让你慢一点儿,你怎么还越赶越快了。在吹下去,我俩就得成雪人了。”
老马也裹紧了唐奉道借给他的厚披风,鼻尖挂着一滴鼻涕,被冻得晶莹:“公子啊,你以为我不冷啊,我不想慢慢走少吹些冷风。可没办法啊,中午那店家说了,往此路行八十里方才有市镇店家投宿,沿途一路皆是山岭土岗,鲜有人家。你在看看这天色,恐怕再有两个时辰天就该黑透了,那时我们若赶不到市甸,就靠这几件衣服?不得冻死在这雪夜天。”
唐奉道叹息一声:“醉酒误事,醉酒误事啊!古人诚不欺我,悔不听古人言啊。”中午十分,唐奉道和老马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路边酒摊子。两人辛苦劳顿,吃些酒肉驱寒。谁想一时放松,不知觉就多饮了几杯酒,两人都醉了个把时辰,耽搁了赶路。店家又因为有妻小,只有一处睡室,不方便借宿唐奉道他们,店家心里也不放心让妻小和陌生人随便睡在同一屋檐下。所以两人才马不停蹄地赶路。
被雪装裹了的景物飞速倒退着,唐奉道突然双眼放光,急忙伸手喝道:“老马快停一停!”
老马不知所为何事,还以为是唐奉道身娇肉贵受不了这风雪加身。平日间停下倒无所谓,现下抢时间的当儿,哪儿能使性子,就当磨炼磨炼了。因此老马并不停马:“忍忍吧公子,马上就快到了。”
眼看着又是一大片银装素裹的景物退到了身后,马步并没减缓趋势,唐奉道着急了,站起来去抢老马手中的缰绳,身子因为颠簸摇摇晃晃,有坠马的形势。
这可怎么得了!老马连忙拉住缰绳,瘦马前蹄腾空仰脖长嘶一声。瘦马骤然停下,老马和唐奉道却因余势向前摔了出去,索性道路被雪厚厚的盖住,没受什么伤。
老马把头从雪中拔出,冲唐奉道抱怨:“公子你这是在干嘛!你知道你刚才多危险吗!”
唐奉道没有回应老马的抱怨,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就往来路回跑。脚下生风似踩着软云,转瞬之间就跑出几十丈远,更令人惊奇的是,所踏的雪地之上竟只有一点浅浅的痕迹,不是埋着头仔细看可看不出来。
老马一边不停“啧啧啧”地惊叹,一边牵着马大踏步追了上去。等到老马追上,却看见唐奉道蹲在路边从雪地里扶出一个人来。
“公子,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还会变戏法了,快快把人给变回去。”老马上前去拖拉唐奉道。
唐奉道蹲在地上稳若磐石,伸手拂去了那人脸上头上的白雪,逐渐显露出本来面目——是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婆子。脉搏还在轻缓跃动,身体也留有余温,一息尚存!
“人还活着!”唐奉道舒展了眉头,语气带着几分惊喜,“老马,革囊里还剩了些酒水,快拿来!”这酒是从酒店里买来的烈酒,最适合寒天驱寒暖身。
烈酒入喉,不多时刻,老妪咳嗽几声,醒转过来。
老马见人已经救活,又去拉扯唐奉道,苦口婆心道:“公子,这老婆子也醒过来了,不多时就恢复体力了,也没我们的事儿了。你要是还不放心,大可把这囊酒水留给她,也可保她片刻不受寒了。我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就别多管闲事,赶路要紧。这风雪又急了几分啊!”
唐奉道甩手肃容,道:“见死不救,非君子所为!这样大雪的天气,把年迈老弱之人遗留在这儿,岂不是等同害杀人命!再说,此婆婆年老非是赶路人,定是附近的山民,否则何能倒在此处?我等遇之既是救人也是救己。我们送婆婆回家,难道她家人还会不认恩情,撵我们出门吗?”
老马叹息道:“就只怕到时候想走也走不掉了,送的反倒是我们的性命。”
唐奉道不解何意,问道:“老马你这句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婆婆还能害了我们不成?”突然想起前几日老陈头对他说的,前路凶险有妖吃人,不由得发笑,“除非她是山精老怪变化而成,专在此处钓杀路人。”
唐奉道本是胡口说的笑话,老马却一本正经点了点头,道:“公子你这次可说对了,这一路有妖吃人之事已传闻多年,我们还是要留个心眼。难道你不觉得此事过于蹊跷?前头那酒家老板才告诫我们路上不可停留,沿途鲜有人家。怎的这般巧就让我们在半道上发现一个老婆子,你说这样冷的天气,谁家会放心让这样一个老人单独出门?保不准这就是个妖怪!因山冷物藏,找不到吃食,所以化成人形来山下蛊惑人上山抓来吃了。”
唐奉道正色道:“真是一派胡言!妖邪鬼怪,哄骗孩童的事,你也当真?”
“纵然不是妖怪,也有可能是歹人啊!公子你不知,这世上……”不等老马说完,唐奉道就打断,道:“歹人,歹人,你一路就在说歹人。我一路走来也遇见不少歹徒,就没见过年纪这般大,还拿自己性命做诱饵的。”遂不去理会老马,摇了摇怀中的老妪,“婆婆,婆婆,感觉如何了?”
那老妪一早就醒了,只因受冻多时,神思还未缓过来,耳中听得老马和唐奉道的争吵,却苦于开不了口辩驳。此时经唐奉道又喂入一口酒,后背注入了一丝温和内力,方才有了气力说话:“多谢两位大恩人搭救,你们不必为了我争吵伤了和气。我不是甚么妖怪,也不会做吃人的勾当。我是住在那山间的人。此地虽偏,却也有几家猎户农夫。我是和我家老头子两人种种蔬果过活,今日家中米用尽了,想去对面山头的猎户家换点米肉,谁知下山时脚下一滑,摔滚下来。也是上天护佑,撞见了恩人,否则我今日就冻死在这儿了。”
老马似乎不太相信,问:“你家中既然有男人在,为何不让他去换米肉。”
老妪道:“我家那老头子身子弱,腿脚有些不方便。”
老马不死心,又问:“你说你是换米肉的,那你换来的米肉在哪儿?没换着那换物又是什么?”
老妪在自己趴卧的雪地旁边搜摸,还真掏出了一个布袋子和半只肉兔子。
唐奉道对老马道:“这下你该放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