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感觉有人坐下,努力的睁开双眼,见是唐政,正欲说话。见状,唐政伸手轻掩其口,大声对门外喊道:“太医!”守在门外的太医署医官们赶忙走入后室,见此情景,顾不得上下尊卑,男女有别,直接伸手为萧芮把脉。
片刻,太医们纷纷站起身来,却各个眉头深锁。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唐政见状,沉声问道:“如何?”领头的太医便是太医署太医令王辅,他越众而出,朝唐政躬身一揖,回道:“臣等无能,夫人产后不知因何出血不止,药石不灵,恐无力回天,君上应及早…”后面的话王辅没有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白。
唐政脸色阴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一群医官,眼中凶光闪现,一股杀气毫无掩饰的投体而出。唐政作为马上君王,十年间大小战役不下百余次,他的杀气不是谁都能挡的。医官们在这股庞大的杀气下瑟瑟发抖,一个个站都站不住,只有王辅勉强能保持镇定。唐政收回目光,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妻子,眼神变的柔和起来,但开口说的话却是杀意冲天“庸医!号脉之下,不知病因,未曾用药,又怎知药石不灵?尔等食君之禄,却不能为君分忧,孤留尔等何用!来人,拖出去斩了!”
守在殿外的卫尉刘邯带着一队护卫皇城的禁军走了进来,指着一群医官道:“拖出去。”一群医官见此,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口中大呼:“君上饶命,君上饶命”“冤枉啊,君上”“君上,下臣上有老下有小啊,君上”
王辅跪在地上抬头大声道:“君上,夫人出血过多,气血两亏,即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回天无力了!”唐政大怒:“尔等学艺不精,庸碌无能,还兀自狡辩!刘邯,还站着做甚,难道你想抗旨!”刘邯愣了一下,赶忙朝后挥了挥手,一队禁军不由分说,拖起跪在地上的医官就往外走。医官们一边挣扎一边大呼冤枉,但是他们怎么挣得开这些训练有素的军士。
床榻上的萧芮知道自己的身体,失血过多,谁来了都无用,她不忍这些医官因自己而无缘无故的背上杀身之祸,便颤抖着抬起右手抓住唐政的手臂,虚弱的道:“君…君上,臣妾…的身子…自…自己知道,怪不得…怪不得王…王大人他们,您放了他们吧”
唐政眼中犹豫之色一闪而过,看着萧芮点了点头。他对着一众军士挥了下手,军士们方才放开医官们。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医官,一个个瘫软在地,又立马跪坐起来,磕头道:“谢君上不杀之恩,谢夫人宽恕之恩。”“君上大恩,夫人仁慈!”
唐政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一众医官,冷漠的开口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尔等罚俸一年,自领鞭刑二十。下去吧”医官们闻言,赶忙谢恩,连滚带爬的出了大殿。
唐政怀里抱着婴孩,静静地看着床榻上的妻子,目光柔和深邃。萧芮感受着唐政的目光,脸上泛起了一层病态的红晕。唐政身为君王,平日里政务繁忙,再加之还有一位王后众多夫人美人,像现在这样安静的待在一起的时间实在不多。萧芮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宁,她真想就这样一直下去,但是从身体上传来的阵阵虚弱感使得她连睁眼这样简单的事情都要用尽全力,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三郎,让…让我…让我…看…看…”声音断断续续,细若蚊吟。不等萧芮说完,唐政会意的点点头,把手中的婴孩放在她身边。“名字孤已经想好了,就叫唐曦”。看着躺在边上已然睡着的婴孩,萧芮眸中散发着母性的光华,她颤抖着拍了拍婴孩,留下一行清泪:“对…对不…对不…起”说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坐直身体,抱起婴孩,紧紧的抱在怀里:“小曦,娘不能陪你了,不要怪娘,娘会在天上看着你,守护着你。长大了要听你父王的话…”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微不可闻,身子也缓缓的软倒在床上,但依然紧紧的抱着婴孩。
唐政知道她大限已至,刚刚不过是回光返照。他赶忙让侍从将左丞相萧光耀招来,并接过小唐曦。萧光耀进来的时候,萧芮已是奄奄一息,他心中不禁大痛大悲,大哭出声。萧芮看着老父,悲伤的道:“父…亲,恕…女儿…女…儿…不能…尽…孝…孝”又看向唐政:“夫君…我…我…只…求…求……我…们…的…的…孩子…平…平安…长…长…长…长…大………”说完,流下在这世间最后一滴泪水,缓缓闭上了眼睛。
萧光耀老迈的身躯,忍不住丧女之痛,一口气没缓过来,软倒在床塌旁。这是他最小也是唯一一个女儿,老来得女,全家都像对待公主一样宠着,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悲伤过度晕了过去。唐政招来侍卫,让他们把萧光耀抬下去休息,又屏退左右。
看着床榻上安静的如同睡美人一样的萧芮,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伤,默默的流下来泪水。如果有人在旁,一定会惊讶的说不出话,烽国的马上君王,铁血国君,居然会为一个女人流泪。但他们不知道,萧芮对于唐政而言,是这乱世唯一的那片柔软。他们在一起并不是政治婚姻,十几年前,唐政还是王子的时候,在外游历认识了萧芮,两人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却情投意合,但是当时已是左丞相的萧光耀知道此事后并不同意,当时老国君还在位,他不想过早的介入王位之争。直到后来,唐政的两个哥哥先后战死沙场,唐政的父亲阴郁成疾,病死深宫,唐政顺利坐上烽国国君的宝座,他和萧芮才最终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