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得的道理很多，看不惯的东西也很多，我曾几次从心底厌恶那些在我面前讲大道理的人，却从来不承认自己也是这样，满嘴谎言和违心的话，只是从来不说出口而已。

黄昏，天空掠过飞鸟的时刻，蓦地就会想起，以前也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这样的思念里，往脑海里揉进去一个人的。他的声音虽然早已消失，但声音所留下的回响，在耳际久久盘旋，在血液里流动，在脑电波中咔咔作响，在骨头里留下深色痕迹。以至很多年以后，想起的不是他这个人，他的样子或是声色，只记得全身的细胞触及到晨这个名字时的颤抖和痉挛。

有一次碧落抽完一支烟，突然问我，垚婧，你想远走高飞吗。我说，嗯。要去很远的地方，走很长的路，要像沈从文一样过好多桥看好多地方的风景，然后像沈从文给张兆和写情书那样给晨写情书，我走过许多地方的桥……打住！打住！碧落苦笑，半句离不了晨。我吐吐舌头。习惯了。我真想走。碧落说，我想去西藏，去可可西里，去香格里拉。也想去东北，去哈尔滨看冰雕。关城午后的的风吹过来，抚摸我的脸，一陈燥热与潮湿。碧落说的话似乎也被风带走了。

你为什么喜欢晨？碧落突然问我，你别误会，我就是好奇，他哪点吸引你。想你这样的人，不是应该喜欢内敛一点的男孩子吗。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给他讲了个故事。

小王子种下了玫瑰，等待它开花，等了好久好久，等到小王子以为它不会开花了，后来玫瑰开花了，小王子以为，玫瑰是喜欢他的，因为是小王子养育了她。只是，就算是小王子种下了玫瑰，玫瑰却不喜欢小王子。碧落说，我看过小王子，你可别骗我，这个版本是你编纂的？我自顾自说下去。我就像小王子，他是玫瑰，我给他爱和关怀，给他日复一日的陪伴，还有处世的原则，还有许多许多知识，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至少是感激我的，可是他就这么把我浪费了，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有时候我真想成立一个复仇者联盟，我当最牛的队长，拿盾牌扇死他！但是我只是想想，怎么也做不到……

碧落又笑，她老是笑。垚婧啊垚婧，瞧你的样子，真是个怨妇，还是没材料的怨妇。你应该成立复仇者联盟！不过她突然不笑了。垚婧，你搞错了吧。我问的是你为什么喜欢他，不是你为什么要成立复仇者联盟。我白他一眼。你傻逼？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好吗？因为我贱啊！我是受虐狂啊！越是放在我眼前的东西，我看也不会看一眼，而离我远远的，想挣脱我手心的东西，我却老是想握住不放。你说碧落，这不是贱是什么？

那个中午碧落再没有说话。

后来高三，我们都很忙，中午需要足够的午休，于是都没有再上天台，我也没有再去找过碧落，大概他也在忙吧，至于甜品店，我也再没有去过，也没有再见过晨，或许把他们埋在心里，让时间来消化才会更好一点吧。至少我没有再去找过他们，所以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去找过我。但学业这么紧，工作那么那么忙，他们应该没有去。他们在一起会幸福吧，大概是这样。

然后，高考也很快来到，考完之后，我又去了一次甜品店，出人意料但也合乎情理，看到了碧落。

嘿，好久不见啊。

要毕业了，开心吗。

不开心啊，我要离开这里时，竟然会那么不开心。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你呢？肯定迫不及待想飞出去了吧，你说过你想去一次远方的。

不。我和你一样，我不打算再去酒吧了，想平淡一点。碧落拉我出去，拿出兜里的柔和七星，点上了一只。

我竟然没有想到原来我和你一样。我曾经那么想逃离关城，逃出笼子，去真正的天空飞翔。可是我忘了，我早就适应了这里的天空，狭隘，阴郁，脏乱，潮湿。在离开的时候我竟然慌乱了，我想可能以后回不来了。想到这个，就想再来这里坐坐，好好看看这里的风景，这座小城。我想我以后再也见不到这里的人了。我静静得的等待她将要说的话，可她什么也不再说，像以往那样，坐在那里，不同的是，这次她用双手遮住脸，我隐隐看到下滑的泪滴，听见她低沉的呜咽。